今夜月如鉤。
半斤站在空蕩蕩的院子里,抬頭仰望著蒼穹。
這么冷的天氣,絕對不是觀星望月的好時機,而且半斤也沒有那樣的閑情逸致,他在等一個東西。
時間不長,天空中傳來隱隱約約的振翅之聲,趕緊拿起一方雪白的手巾用力揮舞,片刻之后就有一只瓦灰毛色的鴿子落在他的肩頭。
這顯然是一只馴熟了的信鴿。
從鴿子腳上取下一管細細的竹筒,小跑著來到張啟陽的臥房,將小手指粗細的竹筒交給張啟陽。
從竹筒中取出一卷紙,徐徐展開成為一張兩指寬的紙條上,紙條上只有兩個字兒:顧,催!
當初打著組建毅勇軍的幌子,以安排軍中官職為誘餌,分別從京城的四大家族手里邊“詐騙”了二十多萬銀子。
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過了將近六個月,張啟陽這邊依舊沒有動靜,顧子謙顧大公子肯定著急,派人去快通車馬行催問此事,完全在張啟陽的預料當中。
作為京城第一掮客的顧子謙大公子都有點著急,另外那三大家族的人估計也有點坐不住。
畢竟他們花了那么多的銀錢,張啟陽這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當初許諾的官職依舊是空中樓閣,肯定會催一催的。
這么大的事情金絲雀做不了主,也應付不來,只能請示張啟陽。
沒有半點猶豫,直接在紙條上了寫了一個字:推。
既然金絲雀做不來主,那就讓她把這個事情推到自己身上來,讓四大家族的人來找我好了。
把這張只有一個字的紙條交給了半斤,讓他放飛信鴿。
“張萬三那邊怎么樣了?”當張啟陽問起這個問題的時候,臘肉趕緊站出來說道:“兩日之前,張萬三的老婆和孩子搬了過來,過幾天他小舅子也要來了,張萬三想給他小舅子安排到伙房里邊,張萬三積攢了三十多緡錢,裝進一個黑陶瓦罐藏在墻洞中?!?br/> 張萬三是毅勇軍的“總教官”,張啟陽關(guān)心一下他的私人生活也在情理之中。但這絕不是一般意義的是“關(guān)懷”,而是監(jiān)視。
這倒不是說張啟陽對這個總教官不放心,而是為了鍛煉半斤、臘肉這些孩子們的潛伏、刺探能力。
在張啟陽的訓練之下,這些個孩子不僅要完成例行的格斗、長途負重奔跑、野外生存等等訓練科目,還要學會潛伏、竊聽、觀察、刺探等等諸般技巧。
從饑民中又找了幾個小孩子,一同訓練成了二十多個“小間諜”,張啟陽對小吳莊每一家每一戶的情形都了如指掌,被監(jiān)視的目標一天吃幾碗飯,家里的老母豬生了幾只豬崽兒,等等這些瑣碎的細節(jié)張啟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連被監(jiān)視目標夫妻之間的在被窩里說了些什么,都能在第一時間知道。
“那支,我讓你監(jiān)視的那個人怎么樣了?”那支是個少數(shù)民族的孩子,是從饑民中選出來的。
“好叫伯爺知道,那個人整日里在村中游蕩,昨天偷了吳大偉家的那只狗,在后山烤熟吃了,狗皮和狗骨頭就埋在那棵歪脖老柳樹下面。二十三那天還偷了陳寡婦家的一只老母雞?!?br/> “他整天里就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兒嗎?”
“也不全是?!蹦侵Щ卮鸬溃骸捌饺绽锼驮诖蚬葓錾蠌P混,看民兵們訓練,找機會蹭點吃食,若是填不飽肚皮就到粥棚那邊去排隊,混幾碗粥。今日卻沒有出現(xiàn),我過去看了看,那老東西好像受了風寒病倒了,不停的咳嗽?!?br/> “嗯,我知道了?!?br/> 第二日,清晨。
天氣依舊冷的邪乎,堅實的地面已經(jīng)凍出了橫七豎八的大裂縫,又干又冷的風呼呼的刮著,好像小刀子一樣。
劉乾龍蜷縮在打谷場旁邊的干草堆中瑟瑟發(fā)抖,遙望著不遠處的粥棚,看著升起的炊煙,想要站起來走過去弄一碗熱粥吃,卻感覺到頭重腳輕幾乎當場栽倒。
他病了,而且病的不輕。
他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挨餓受凍喝西北風,身子骨早就招架不住了。
哮喘加上要命的咳嗽折磨著他,讓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竟然連站起來都變得異常困難,只能蜷縮在被自己的體溫熨熱了的干草堆中活受罪,活像是一只正在等死的喪家之犬。
這個時候的劉乾龍,開始回憶起自己的過往時光:以前的自己可不是這個樣子,而是過著錦衣玉食鮮衣怒馬的好日子。變成這樣,完全是因為他是“閹黨余孽”。
天啟朝的時候,九千歲魏忠賢權(quán)勢滔天炙手可熱,網(wǎng)絡(luò)了一批黨羽,形成了人們常說的“閹黨”。
劉乾龍的叔父劉昭時任督撫大臣,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是歷朝歷代的普遍現(xiàn)象,叔父成了權(quán)傾朝野的重臣,作為嫡親侄子的劉乾龍自然也是飛黃騰達起來,攀附著叔父的勢力和人脈很快就成為五品朝廷命官,嬌妻美妾良田千頃,一時風光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