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現(xiàn)實世界的莎倫，幾乎是立刻看向了對面的奧黛麗。
　　在夢境里，當所有人都沉浸于蘇茜的死亡時，作為旁觀者的莎倫就有注意到，奧黛麗的消耗很大，精神狀態(tài)也很不好。
　　連她都能感覺到，最后蘇茜的死狀，是奧黛麗正面和原初對峙著，強行塑造出來的。
　　奧黛麗夢境身份的不適，果然在現(xiàn)實的身份中有了一些反映。莎倫發(fā)現(xiàn)，這位美麗的少女像個玩偶一樣地呆坐在座椅中央，動作完美，表情完美，就是一動不動。
　　她碧綠的眼睛仿佛失去了生機一樣。
　　“你還好嗎？”她主動問。
　　奧黛麗愣了一秒才有反應。她的瞳孔動了一下，仿佛終于找到了聚焦。她露出了最完美的笑容。
　　“我很好。謝謝你的關(guān)心，莎倫女士?！彼艘粍硬粍拥卣f道。
　　莎倫不說話，就這么看著她。她用沉默表示關(guān)切。
　　奧黛麗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她忍不住撇開了目光。她安靜了一會兒，慢慢開口道：
　　“我，就是心里有點難受?！?br/>　　她努力不讓聲音顫抖：“蘇茜是我，最重要的，伙伴?！?br/>　　“我卻要，那么努力，塑造，她的，死亡……”說到最后，她已經(jīng)忍耐不住哭腔。
　　奧黛麗不再說話了，抿住嘴，垂下目光，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她坐姿緊繃地坐在座椅中央，依舊一動不動。
　　莎倫沉默了一會兒。她漂移著湊近過來，降低自己的高度，讓自己可以平視奧黛麗。
　　她們幾乎臉貼著臉。
　　“那只是夢境?！彼f道。
　　奧黛麗動了動嘴，沒有說什么。
　　我當然知道那是夢?？晌揖褪呛茈y受，很，害怕……
　　莎倫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輕輕說道：“越是畏懼內(nèi)心的惡念，越要戰(zhàn)勝它?！?br/>　　“所以才要節(jié)制欲望?！?br/>　　她湛藍的眼睛仿佛沒有波紋的湖水。
　　是，這樣嗎……
　　奧黛麗的眼睛動了動，終于有了幾分神采。
　　她深吸口氣，仿佛是在強行逼迫自己找到勇氣。她姿態(tài)挺拔的身體在一瞬之間有了少許疲憊的彎曲。但隨即她又挺直了上身，就像在保持著最完美的禮儀。
　　“我明白了，謝謝你的安慰，莎倫女士?！眾W黛麗說道。她的姿態(tài)終于靈活了很多。
　　“我，我現(xiàn)在想去，看看蘇茜?！?br/>　　莎倫點點頭：“我一直在這里。”如果夢境再有意外，可以隨時回來。
　　“謝謝你，莎倫女士?！眾W黛麗再次說道。
　　……
　　蘇茜正在看書。這次她看的是《代數(shù)學》。
　　那寫滿數(shù)學公式的書頁上，趴著一只半透明的小蟲。蟲首擺動，正在和大狗討論代數(shù)知識。
　　這位從第四紀活到現(xiàn)在的天使，在數(shù)學的抽象思維上，并沒有比活了不到十年的狗有什么優(yōu)勢。
　　“好吧，或許你說的是對的?！迸亮兴篃o奈地說道，“我覺得我是不可能理解這個定理了?！?br/>　　“呵呵，小家伙，如果你選擇‘偷盜者’途徑，消化‘解密學者’的魔藥大約不會有什么困難?！?br/>　　蘇茜推了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表達了不同的看法：“我想，這或許是因為你活得太久，對于那些和現(xiàn)實相對應的數(shù)學規(guī)律，已經(jīng)覺得理所當然?！?br/>　　“當這些理所當然的直覺被推翻，你以往理解世界的依憑就不存在了。你自然會感到混亂?！?br/>　　“在這件事上，我身為狗反而具有優(yōu)勢。畢竟對我來說，連十進制這樣的基本設(shè)定，都是我需要從頭學習的。那些更抽象的概念……”
　　蘇茜的話在半途終止了。她眼前一花，面前突然浮現(xiàn)出一抹毫無裝飾的樸素裙擺。
　　是奧黛麗！奧黛麗回來了！蘇茜剛想像往日一樣和奧黛麗問安，突然就被少女緊緊地抱在了懷里。
　　奧黛麗？
　　蘇茜不適地動了動自己被迫懸空的前腿。
　　身為序列4的半神，她當然能感受到奧黛麗的情緒不太對勁。
　　她安靜地沉默著，任由奧黛麗把臉頰埋在自己長長的毛發(fā)里。在她腳邊的書頁上，半透明的蠕蟲努力地抬起了腦袋，動了動，又落回到紙頁上。
　　空氣沉靜到幾乎凝固。
　　直到奧黛麗終于抬起頭，輕輕吸了吸鼻子，蘇茜才開口道：“奧黛麗，發(fā)生了什么嗎？你看上去很不好?！?br/>　　她的語氣帶著關(guān)切的擔憂。
　　奧黛麗看著這樣的蘇茜，險些又要再次哭出來。她小小地吸了口氣，輕聲說道：“我沒事。蘇茜，我是不是打擾你和索羅亞斯德先生看書了？”
　　“你們繼續(xù)吧。我，我去臥室，我還有點事情要做。”
　　她的語速越到后面，越比平時有些許的加快。這讓蘇茜聽出了她的躲閃，聽出她不愿意說太多。
　　如果是普通的時候，蘇茜當然會體貼地不再問。但現(xiàn)在，她想了想，還是說道：“奧黛麗，你是不是被污染了？讓我?guī)湍銠z查一下吧?！?br/>　　雖然她不知道，也不會打探奧黛麗在做些什么。但她不可能不從奧黛麗頻繁的污染中感覺到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