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宮宴畢,女樂起。
孟公公在一旁高聲道：“恭送陛下?！?br/>
鐘念月怔了片刻，從桌案下探出頭。
正想著，是不是要將她留在此地,等眾人都退去后,再有人來接她呢……
卻見晉朔帝拾起一旁的披風(fēng)，彎腰，伸手，將鐘念月從桌案底下?lián)屏顺鰜?披風(fēng)一裹。
“帽子戴好?！睍x朔帝低聲道。
鐘念月站直了,飛快地將披風(fēng)帽子扣在頭上,扭頭匆匆一掃。
只見滿殿的人都跪地俯首,做出了恭送的姿態(tài)。
沒有一個敢抬頭的。
鐘念月斂起目光，跟上了晉朔帝。
還沒忘記同孟公公道：“公公記得要同我娘說一聲，免得她擔(dān)憂。”
“我記著呢?！泵瞎χ鴳?yīng)聲。
鐘念月跟在晉朔帝身后,不知不覺便出了保和殿。
外面已是鵝毛大雪,凍得鐘念月不知不覺便打了個激靈。
晉朔帝步履一頓，朝后面伸出了手：“過來?！?br/>
鐘念月倒也不客氣,追過去,走在了晉朔帝的內(nèi)側(cè)，道：“陛下身軀高大,擋風(fēng)正正好?！?br/>
宮人聞聲，驚愕低頭。
晉朔帝目光輕動,面色不變，只抬手隨意地揉了把鐘念月的發(fā)頂。
她年紀小,梳的還是雙髻,兩團發(fā)髻上,各垂下兩三條珠串。上頭串著的珠子火紅溜圓,像是腦袋上結(jié)了果子。
晉朔帝隨手捏起一兩個把玩了下。
鐘念月：“莫要拽掉了。我娘選了半日呢?！?br/>
晉朔帝低低應(yīng)了聲，心底還飛快地掠過了一絲遺憾。
她到底不是個什么物件，不能擱在博古架上，從此便不必去動了。
她有父母兄長，每日里還會念著別人。
“我到哪里去等我娘好呢？”鐘念月喃喃道。
“哪里都不好。”晉朔帝道。
再往前行幾步，鐘念月便見著了龍輦。
晉朔帝卻沒有立即上去。
鐘念月不由抬頭瞧他：“陛下一會兒該要往哪里去？”
“乾清宮?！?br/> “還要擺內(nèi)廷宴么？”
鐘念月記得明清時，似是有這樣的習(xí)慣。
皇帝壽誕，都會擺下內(nèi)廷宴，只宴請皇室中人，恭賀陛下千秋萬壽。
晉朔帝淡淡道：“不擺?！?br/>
鐘念月也不問他為何不擺，只縮了縮脖子，將帽子攏得更緊，道：“那我能到陛下那里去，先躲一躲寒風(fēng)么？”
晉朔帝這才又有了一絲笑意，他應(yīng)了聲：“自然?！?br/>
“龍輦我是不敢坐的，陛下派個人背我罷?！辩娔钤碌馈?br/>
話音落下，便見幾個孔武有力的太監(jiān)，抬了一頂軟轎過來了。
鐘念月怔了下。
怎么倒好像一早備著了似的……哦，也興許是她來時坐的那一頂吧。
鐘念月怕冷，立即便坐了上去。
不多時，轎子起。
他們的身影漸漸隱沒在風(fēng)雪之中，而那廂保和殿中的諸人，這才緩緩朝外行去。
“鐘大人，夫人。”小太監(jiān)小跑著上了前，“姑娘被惠妃娘娘接走了，說是今日夜冷天寒，恐怕望不見來時路，不慎摔了跤。便留姑娘今日宿在宮中了?！?br/>
鐘大人暗暗一皺眉，面上倒是不顯，道：“可請示過陛下了？”
小太監(jiān)道：“已經(jīng)報給陛下跟前的孟公公了，姑娘這會兒應(yīng)當都該在溫暖的屋子里坐著歇息了?！?br/>
萬氏倒覺得不大像是惠妃的手筆。
惠妃行事謹慎，哪怕嘴上說著再如何疼念念，也不會輕易為她壞了規(guī)矩。
萬氏腦中閃過了一道身影。
……晉朔帝？
可又覺得不大可能。
雖說念念于陛下有救駕之功，但帝王要賞賜人的方式有很多種。又何必這樣處處都記于心？
那小太監(jiān)說完，便躬身退去了。
萬氏回過神來，也不好再說什么。何況，她本就疼惜女兒的身子。
“罷了?！彼南露际侨?，萬氏一拽鐘大人的袖子，“咱們走罷?！?br/> 反倒是一旁的鐘隨安皺了下眉。
鐘家一家人步入風(fēng)雪間。
才有人低低道了聲：“惠妃待鐘家姑娘，果真大不相同。”
“好冷?！?br/> “幸而念念沒有與咱們一塊兒走?！比f氏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那宮殿檐下，祁瀚在那里立了一會兒。
小太監(jiān)正要問：“殿下，咱們也出宮么？”
祁瀚轉(zhuǎn)頭掃了一眼不遠處的大皇子、三皇子。
大皇子滿面喜色。
三皇子卻是滿臉的不高興。
祁瀚笑了下：“走，向母妃請了安再出宮?！?br/>
這一路風(fēng)雪疾行，倒也不覺得太冷。
等到了惠妃宮中，祁瀚甚至還覺得背上有了些熱意。
宮人疑惑道：“娘娘還未回來，殿下怎么走得這樣快？”
祁瀚目光一轉(zhuǎn)。
殿前冷清，并無別的聲音。
祁瀚攥緊了拳頭，低聲問：“今日母妃可送了什么東西過來？”
宮人道：“不曾。殿下是來尋什么的？”
祁瀚搖搖頭，道：“我今日在宴上少了個東西，還當是母妃派人替我收著了?！?br/> 說罷，他轉(zhuǎn)身就走。
小太監(jiān)也品出了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