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雨后的夜里,氣溫也不見得涼爽,空氣如人心躁動。
她心里無法平靜,聲音低低啞啞,帶著一點鼻音:“我不想再做把所有希望押在沒有定準的事上,我認為,想再多辦法讓你接受這段婚姻是沒有意義的?!?br/>
車窗開了個徹底,江偌被迫靠在陸淮深胸膛,耳畔是他咕咚咕咚的心跳,沉穩(wěn)而有力,她卻因為他方才的發(fā)問而未能感到安心,那心跳輕聲拍打著耳膜,跟催命符一樣,跳一下就使她更急躁一分。
她抬起頭看向他,欲言又止,最終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胸膛上:“因為你根本沒有做好接受婚姻的準備,其實……”
男人的胸骨很硬,江偌手指彎起,壓了壓后收了回來,“你才是最大的變數(shù)。”
比如他跟江舟蔓這么多年,她也不知道他是否會就此了斷。
可他既然會說出接受他和她的婚姻這種話,應(yīng)該早就做了抉擇。但他和江舟蔓之前的種種,讓她不敢輕易下判斷。
她的話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她不信任他,也不知他只是臨時起意,還是真有打算跟她就這么過下去的想法。
言盡于此,江偌認為,話終不能一下子說太多,也不能說得太明白,人和人之間有一條涇渭分明的分隔地帶,在那兩邊各自為界,需找對方法慢慢跨過去,太心急想要一步越過,容易閃到腰。
陸淮深和她之間,橫亙著太多麻煩,不能一次性解決個干凈。
江偌從他身上起來回到副駕駛上,因姿勢別扭,她只能抻著腿蹭過去,樣子難看又狼狽。
坐回置上,陸淮深將那藥盒往撿起來揉成一團扔在一邊,說:“別吃了,過了這么久吃了也不一定有用,對身體傷害大?!?br/>
說完,直接不給江偌思考機會,直接啟動車子往回開。
江偌為此悶悶不樂,陸淮深說:“沒弄在里面,懷上幾率不大?!?br/>
“萬一有了呢?”江偌反問。
陸淮深說:“那就是你運氣不好,只能生下來?!?br/>
江偌忽然覺得之前跟他說的一通話都是白說,一口氣堵在嗓子眼。
她換了個思路問他:“陸淮深,你喜歡小孩子嗎?”
陸淮深想也不想:“不喜歡?!?br/>
江偌難以置信:“那你為什么讓我生?”
“我沒說不喜歡自己的。”
“……”江偌覺得和陸淮深的談話遇到了瓶頸,她艱難地吁出一口氣,看向窗外:“可我不想生。”
“理由?!标懟瓷钍执钤谲囬T上,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暢通無阻的夜路。
江偌抑住心里的煩躁說:“我跟你的關(guān)系,還不適合養(yǎng)育一個孩子,還要我說幾遍呢?”
陸淮深:“法律蓋章的關(guān)系,你說說哪里不適合?”
江偌:“我們都沒準備好當父母。”
陸淮深:“我跟你結(jié)婚的時候也沒準備好,一樣也結(jié)了?!?br/>
江偌竟覺得無法反駁,急了道:“我還這么年輕,生孩子身材會變形,皮膚會松弛,漫長的孕期和哺乳期,我的青春憑什么要浪費在生孩子上?”
陸淮深回她:“陸家不缺你的工資養(yǎng)家,你有充足的時間調(diào)養(yǎng)恢復。孩子遲早要生,年紀越大,風險越大,所以你的一切顧慮都是借口。”
爭論到了白熱化階段,江偌根本聽不進他的話,心想他憑什么要了她的東西,還要她的人和心,而她卻要承擔許多無妄的風險?
江偌抿唇瞧著他路燈下深挺的側(cè)臉,一個字一個字說:“我就是不想給你生孩子?!?br/>
江偌看他看得認真專注,以至于能在第一時間捕捉到他陡然生變的臉色。
他看也沒看她,緊抿著薄唇,下頜因慍怒而收緊,凌厲氣一下子就從眼角眉梢溢了出來。
氣氛相當緊繃。
這話擱在兩三個月以前說過,那時江偌一點也不擔心會傷人。而今時過境遷,雙方心境已有了變化,這樣沖動尖銳的字眼說出來,她感受不到任何快意。
江偌有些后悔,可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這樣的情況下,她也說不出話挽回的話。
今晚陸淮深讓事情徹底亂套,她來不及消化和接受,一時茫然又懷疑,一時擔驚又受怕,深知已不是談話的好時機。
她索性撐著下巴看向窗外,跟陸淮深在一輛車上無話可說時,這是她做得最多的動作,留給他一個后腦勺和半張側(cè)臉,也不用因漫長又令人窒息的沉默感到難熬。
然后在下車的那一刻,這一切的寧靜都會蕩然無存。
因來回路程就耽擱了不少時間,又在車上‘耳鬢廝磨’了許久,等車開到家門口外的水泥山道上時,江偌忘了眼遠空,一抹灰白在從海平面上推移過來,天是墨藍中浸著透亮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