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租的房子在t大附近一個老小區(qū),樓下隔兩層就是何修葉斯，但戶型比何修他們大了不少。
　　
　　這房子月租不菲，竇晟找遍附近,這是唯一滿足他要求的——二手房，翻新后沒人住過，廳室皆朝南。拍視頻講究一個開闊通透，最怕滿屋子家具擠擠挨挨,因此客廳只有沙發(fā)，臥室只有床,就連床腳的工作臺都是新置辦的。
　　
　　謝瀾被明晃晃的陽光曬醒，意識恍惚間,仿佛又回到軍訓(xùn)的烈日下。
　　
　　但緊接著，他聽到了熟悉的鼠標(biāo)點擊聲，臥室開著窗通風(fēng),但仍殘余一股牛油火鍋的味道,昨晚和朋友們聚會的回憶一下子灌回意識,伴隨著還有一陣要命的頭痛。
　　
　　腦袋里像有一個名為疼痛的大球,隨著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地撞擊。
　　
　　“嘶——”他按著太陽穴翻了個身。
　　
　　背對著他坐在電腦前的竇晟回過頭,“醒了？”
　　
　　謝瀾嗯了聲,“你聲音有點啞?！?br/>　　
　　“昨晚都要喝斷片了……我都不知道他們四個什么時候走的?！备]晟嗓子里像卡了一團(tuán)火，說著說著沒音了。
　　
　　謝瀾起身下地，“什么時候醒的？”
　　
　　“比你早一小會,剛把昨晚的爛攤子收拾了。”竇晟揪了揪喉嚨,“哦對,我燒水了,你趕緊去灌兩杯。我準(zhǔn)備補(bǔ)補(bǔ)昨天鴿掉的直播?！?br/>　　
　　謝瀾正好走到房門口,聽到直播二字,不知為何恍惚了一陣。
　　
　　口袋里的手機(jī)忽然滋滋地震動兩下，是一條快遞消息。
　　
　　“地毯到了?！敝x瀾遂把剛才那點記憶恍惚的感覺拋在腦后，邊往外走邊說道：“我下去拿，你準(zhǔn)備直播吧?！?br/>　　
　　“嗯?！?br/>　　
　　短信只收到一條，但到了快遞點才知道這邊堆了十幾個他們的快遞，都是家里的軟裝用品。
　　
　　外頭驕陽似火，謝瀾一直怕熱，但軍訓(xùn)這段時間磨練出來了，竟然不覺得煩躁。他用膠帶把十幾個快遞盒捆成一摞，一路拖回公寓。
　　
　　進(jìn)家門，渾身唰地一下涼了下來，很舒坦。
　　
　　“竇晟——”他在門口喊，“你要現(xiàn)在直播還是晚上直播？我有點餓，要不然先吃飯吧？”
　　
　　竇晟沒回他。
　　
　　臥室里仍然響著鼠標(biāo)點擊的聲響，不知是否錯覺，點擊的頻率聽起來有些……遲疑。
　　
　　手機(jī)又滋地震動了一聲，是葉斯。
　　
　　“老鐵，你昨晚背著我們整了什么花活？？？”
　　
　　謝瀾對著那行消息愣了半天，回了一個問號。
　　
　　他點出對話框，順便刷了刷消息列表——999+，軍訓(xùn)群、數(shù)學(xué)系群、宿舍群、英中群……這些群日常爆炸，除此外還有幾個他加過好友的up主也都發(fā)了消息，不約而同地問候他“酒醒了嗎？”
　　
　　謝瀾正困惑，突然聽竇晟喊道：“謝瀾。你過來一下?！?br/>　　
　　語氣平靜，但不知怎的又好像有些反常。
　　
　　謝瀾換上拖鞋，“怎么了？”
　　
　　攝像頭亮著，原來已經(jīng)開了直播，難怪竇晟剛才沒回他。
　　
　　謝瀾走近，發(fā)現(xiàn)彈幕量相當(dāng)扎實，一波一波滿屏滾，平時竇晟直播高能時刻也不過如此。
　　
　　而且此刻都在刷同一句話——
　　
　　-豆子來了
　　
　　-豆子來了
　　
　　-豆子來了
　　
　　“什么豆子來了，你不是一直坐這么？”謝瀾蹙眉嘟囔，掃了眼主屏幕。
　　
　　主屏幕上是熟悉的星球建設(shè)界面，這是那款竇晟入t大軍訓(xùn)營前玩瘋了的太空基建游戲。
　　
　　謝瀾沒覺得有什么，但卻又一次產(chǎn)生了某種微妙的熟悉感。
　　
　　熟悉感促使他多瞟了兩眼屏幕，看到一座不倫不類的摩天輪，嘀咕道：“你怎么還搞這種東西？”
　　
　　彈幕瞬變——
　　
　　-因為謝瀾一定很喜歡
　　
　　-因為謝瀾一定很喜歡
　　
　　-因為謝瀾一定很喜歡
　　
　　……
　　
　　謝瀾皺眉，“什么我很喜歡？彈幕怎么了？”
　　
　　竇晟喉結(jié)動了動，抬頭看向他。
　　
　　語氣溫柔：“你還好意思說?！?br/>　　
　　謝瀾：“嗯？”
　　
　　竇晟低頭點開核心能源倉儲，望著“24”的數(shù)量沉默了許久。
　　
　　而后他默默退出游戲，開了瀏覽器新窗口，進(jìn)b站首頁。
　　
　　操控鼠標(biāo)點擊“熱門”的手輕輕顫抖。
　　
　　熱門第1，播放量894w，光榮地解鎖“很多人分享”的小標(biāo)簽，up主卻是個謝瀾從沒見過的id，叫“熱情天使”。
　　
　　此類玩梗“淡漠惡魔”的粉絲id他見過太多，因此格外敏感。
　　
　　于是他又瞟了眼視頻名稱——【0918直播錄屏精剪：我是豆子，謝瀾一定喜歡這個】
　　
　　謝瀾眉皺得更深了：“這不會是惡搞你的視頻吧？”
　　
　　竇晟沉思片刻，“也許……從某種意義上……我猜……可能是?！?br/>　　
　　“點開看看?！敝x瀾不悅道。
　　
　　竇晟有些猶豫，其實他還沒看過這個視頻，但根據(jù)游戲存檔慘狀，以及剛才那幾分鐘的彈幕內(nèi)容，加之微信源源不斷彈進(jìn)來的朋友問候……他心里已經(jīng)大概有數(shù)了。
　　
　　他琢磨了一會，鼠標(biāo)向右上角的叉叉挪去，“要不還是算了，我先把游戲播……”
　　
　　“看看?！敝x瀾俯身拉回他的手腕，篤定道：“都上熱門了，還不看看怎么回事？”
　　
　　竇晟：“……”
　　
　　-既然你要求了……
　　
　　-你會后悔的
　　
　　-我愿稱之為瀾崽社會性自殺時刻
　　
　　-啊這……提前安撫我崽
　　
　　-瀾瀾你記住，人的一生其實很短暫
　　
　　-是的，一輩子很快就過去了，沒事的
　　
　　-如果地球無法生存，還可以跑路0229xl星
　　
　　什么亂七八糟的。
　　
　　謝瀾蹙眉看向屏幕，錄屏開頭的幾秒鐘是黑屏，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低低的，略帶醉意……
　　
　　“大家好，我是豆子人間絕帥竇杠淡漠，我絕對不鴿。”
　　
　　這聲音好像有點熟……
　　
　　下一秒，謝瀾瞬間瞪大眼睛，瞳孔地震。
　　
　　昨晚……神的叮囑……0229xl星……與彈幕舌辯群雄……
　　
　　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忽然灌回記憶。
　　
　　他腦子里嗡地一聲，慌亂去摸鼠標(biāo)，屏幕卻已經(jīng)亮了起來。
　　
　　他動作一僵，對著畫面里的自己愣住。
　　
　　視頻里的人兩頰緋紅，清亮的黑眸低垂含醉，輕輕打了個酒嗝。
　　
　　“彈幕不要刷了，今晚一定一定會帶你們建設(shè)完這顆星球的，我豆子什么時候鴿過你們……唉，我把話放在這，搞不完這個小球，我就穿西裝去t大模擬法庭錄一期視頻?！?br/>　　
　　謝瀾開始缺氧。
　　
　　竇晟忽然在椅子里坐直了，驚艷道：“啊這，好像比我預(yù)想之中要精彩啊。”
　　
　　他抬頭看向謝瀾，“你喜歡？想看我穿什么西裝，allblack？”
　　
　　謝瀾：“……”
　　
　　大腦空白，宿醉的頭痛又加重了。
　　
　　明明在空調(diào)房里，他卻滿手冷汗，語言功能先行跑路，只能對著爆炸的彈幕發(fā)呆。
　　
　　-笑死，豆子開始意識到這是個寶藏視頻
　　
　　-豆子：來勁了！
　　
　　-是的豆子你沒有聽錯
　　
　　-他昨晚爛醉仍不忘表達(dá)內(nèi)心的那個……咳咳渴望
　　
　　-既然（假）男友要求了……
　　
　　謝瀾耳朵很燙，茫然地坐在床上，看著屏幕上的自己在游戲里揮金如土，將那些花里胡哨的設(shè)施硬塞進(jìn)竇晟精妙的重工城邦，還時不時出現(xiàn)一些令人智熄的操作……
　　
　　比如他吐槽了十幾次“畫面上怎么有墨啊”，而后臉懟鏡頭，對著衛(wèi)生紙瘋狂哈氣，試圖擦掉屏幕上的彈幕。
　　
　　又比如他在“我是謝瀾啊”和“我是豆子啊”之間反復(fù)橫跳，短短幾分鐘內(nèi)改口十連，還在直播鏡頭里公然發(fā)呆，喃喃自語道：“我到底是誰……whoami？whoistalkingtomeonthescreen？whydoesthisplanetlooksocold？”
　　
　　再比如他強(qiáng)行在直播里模仿竇晟，把觀眾叫作“觀眾老爺”，做作地蹙眉作不耐煩狀，一口一個“我人間絕帥竇怎樣怎樣……”
　　
　　-我他媽要不行了
　　
　　-昨晚笑得要吐了，剛才笑得真吐了
　　
　　-瀾崽好可憐啊
　　
　　-你們看他，兩眼失神
　　
　　-瞳孔地震，面白如紙
　　
　　-耳朵要滴血，嘴唇還在顫抖
　　
　　-他靈魂可能已經(jīng)出竅了
　　
　　-豆子能不能把鏡頭往下掰，我想看看謝瀾腳趾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