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睡并不是一個好主意。
　　
　　謝瀾抱著枕頭過來時還以為摔在一起的尷尬勁已經散了,但他沒想到很快就陷入了新的尷尬。
　　
　　其實昨晚在陳舸家，他和竇晟也睡了一張床。但不太一樣，那時他們穿著平時的衣服褲子,一人一床被，井水不犯河水。
　　
　　但現(xiàn)在，竇晟屋里就只有一床被，兩人捂在一個被窩,不僅溫度共享，只要竇晟動一動,他還能聽見身后皮膚和被子摩擦的聲音。床墊震顫，他幾乎能想象到竇晟在被子下面的姿勢——兩條長腿微屈,一只手隨意搭在腰側，另一只手枕在頭下，也許在閉目淺眠,也說不定還在偷盯他的后腦勺。
　　
　　等輪到謝瀾腿麻想動,他就陷入了要不要動的窘境。
　　
　　“咳?！备]晟壓低聲在他背后咳嗽了兩聲,“你來找人家一起睡,怎么不抱被子反而抱枕頭?！?br/>　　
　　謝瀾立刻說,“我哪知道你有兩個枕頭?！?br/>　　
　　竇晟一頓,“講個冷知識，我們的床具是一樣的。”
　　
　　“……哦。”
　　
　　謝瀾身后的被子忽然一掀，竇晟起來了。
　　
　　“有點熱,睡不著?！彼f,“我決定聽你的,把視頻剪出來?！?br/>　　
　　謝瀾心里不自覺地如釋重負,“那我和你一起?！?br/>　　
　　“不用?！备]晟擺擺手,“你睡你的,我不出聲?！?br/>　　
　　外頭的天色已經依稀有些亮光了，竇晟又去沖了個頭發(fā)，然后帶著一頭薄荷味四溢的水汽坐在電腦前，用一塊外接觸控板代替鼠標，開始熟練地剪起視頻。
　　
　　謝瀾其實也不怎么困，他躺在床上，看著竇晟面前那塊巨大的曲面屏。
　　
　　時間軸滑動，一幀一幀鮮活生動的表情快速穿插，有時剛好卡在竇晟表情猙獰，竇晟就用氣音低低地樂兩聲。
　　
　　其實光看他這個人，看他的作品，很難想象他經歷過什么。
　　
　　謝瀾躺在床上看著竇晟的后腦勺，忽然想起之前在車子明奶奶家，竇晟說的人都會遇到屬于自己的光，那么，將他從那段黑暗的過往中拉出來，讓他重回正軌的，就是他的光么。
　　
　　天快亮時，竇晟的視頻剪到尾聲，他在椅子上抻了個懶腰，椅背隨著他的動作向后倒，他脖子墊著頸枕用力向后伸展。
　　
　　謝瀾意識有點迷糊，恍惚間覺得竇晟像一只慵懶而優(yōu)雅的大貓。
　　
　　竇晟那半邊被子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摟在了懷里，他儼然已成了那張床的主人，抱著被角困倦地嘟囔著，“你還是把那個彩蛋加上吧，你錄都錄了，我剪都剪了?！?br/>　　
　　“唔？還沒睡啊。”竇晟椅子轉過來，“其實不為了和誰比，單從視頻產出質量來說，有一個反轉小劇場確實更好，但這事真的看你意愿，別勉強?！?br/>　　
　　謝瀾困得不行，“加。讓你加你就加?！?br/>　　
　　竇晟笑著捏了個響指，“遵命?！?br/>　　
　　他又把椅背轉過去，開始導ipad里剪輯好的素材。謝瀾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說道：“我讓你加這個素材，換你一個秘密吧。”
　　
　　竇晟落在觸控板上的手指一頓，回過頭，“什么秘密？”
　　
　　謝瀾琢磨了好一會，低聲問，“你之前說過的光，和你喜歡的人，是一個人么?！?br/>　　
　　房間里安靜了一會。
　　
　　竇晟沒有立刻答，謝瀾還以為戳到了他不愿意說的事，正要改口算了，竇晟就低聲道：“是啊?！?br/>　　
　　是啊。
　　
　　雖然隱隱就有這種預感，但聽到答案后謝瀾還是覺得心中有點復雜的感覺。
　　
　　竇晟已經把彩蛋拖進原來的視頻序列了，軟件加載中，他隨手擺弄起桌上的一片小圓鏡。巴掌那么大，有一個小小的底座。竇晟修長的手指掰弄著那個底座，過一會才把它放下。
　　
　　謝瀾一抬眼，看到了鏡中的自己，而后又看見鏡中的竇晟。
　　
　　他們在鏡子里對視了數(shù)秒后，竇晟勾起唇角笑了笑，隨手把鏡子往旁邊一推，繼續(xù)操作視頻。
　　
　　那個小圓鏡這回就只正對謝瀾了，鏡中的謝瀾頭發(fā)有點翹。
　　
　　竇晟仍舊用平日那副漫不經心的語調說，“下次你對我有大恩，我還可以告訴你那個人是誰?！?br/>　　
　　“好啊。”謝瀾下意識說。
　　
　　但他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走了會神，又道：“算了，也沒那么想知道?！?br/>　　
　　*
　　
　　一個周末過得兵荒馬亂，到了小馬來接人返校時，謝瀾才意識到竇晟腳腕處的崴傷好像沒那么簡單。
　　
　　明明剛崴時沒什么異常，但等兩人睡了一白天，下午醒來時竇晟的腳就腫了。從腳踝骨到腳腕上段，又紅又腫，碰一碰，腫起處的皮膚還有點燙。
　　
　　小馬給竇晟噴了藥，看著單腿滿屋蹦的竇晟一臉愁容。
　　
　　“要不今天請假吧，給瀾瀾也請，我倆陪你去醫(yī)院拍個片子去?！?br/>　　
　　竇晟擺手道：“用不著，這種傷我比你有數(shù)，就是崴狠了沒及時上藥又一通折騰，搞大發(fā)了，這種養(yǎng)一周就好?！?br/>　　
　　謝瀾光是看著他拖著紅腫的腳滿屋蹦就覺得頭大，“去醫(yī)院吧，問問大夫怎么說?！?br/>　　
　　“大夫和我說的一樣?！备]晟終于蹦到了冰箱前，把空癟的書包敞開到最大，邊往里塞吃的邊說道：“我小時候總跌打損傷，有經驗，放心吧?！?br/>　　
　　小馬又問，“那我給你搞個拐棍去？”
　　
　　“不用?！备]晟單腿朝謝瀾蹦來，胳膊一抬，熟練地找到了謝瀾的肩膀。
　　
　　竇晟笑道：“我相信謝瀾小朋友不會放著殘疾兒童不管的?！?br/>　　
　　謝瀾：“……”
　　
　　從學校西門外到教學樓，竇晟一路都掛在他身上，仿佛一個形影不離的掛寵。右手搭著他的左肩，腳下一跛一跛地慢慢走，回頭率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