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拂過江面,在熹微的晨光里掀起一片細(xì)碎的漣漪。
　　
　　五點(diǎn)多，整座城市都朦朦朧朧的。
　　
　　直播間人氣值罕見只有四位數(shù)，彈幕也稀稀拉拉。
　　
　　-早啊各位豆友們
　　
　　-這他媽是北京時間五點(diǎn)？
　　
　　-我不肯相信我的眼睛
　　
　　-打工人已經(jīng)在洗漱了
　　
　　-讀書人已經(jīng)在背單詞了
　　
　　-豆子生日快樂啊
　　
　　-謝瀾呢？
　　
　　竇晟的臉懟著鏡頭,謝瀾落在身后兩步，勉強(qiáng)從屏幕邊緣入鏡。
　　
　　“他還沒怎么醒。昨天跟同學(xué)玩到很晚，早上被我拖起來，有點(diǎn)生我氣。”竇晟打了個哈欠,“我就隨便直播一小會，幾分鐘就下?！?br/>　　
　　-又來了,“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親昵
　　
　　-請展開描述被你拖起來的過程
　　
　　-聽說你心愛的s神昨天為你重出江湖還露臉了
　　
　　-你快樂嗎
　　
　　竇晟嘖一聲，“要是說這個我就精神了?！?br/>　　
　　他回頭看謝瀾一眼,做作地嘆息道：“那么大的驚喜，他都沒提前告訴我。數(shù)學(xué)競賽那么忙，刷題都要刷廢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改編的曲子,又怎么溜出去偷偷租場地錄的……唉,不提了,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們說這些,好像我在顯擺似的。”
　　
　　-朋友,你就是在顯擺??？
　　
　　-大清早騙狗進(jìn)來殺
　　
　　-你也算是史上追星第一人
　　
　　-前面的，我已經(jīng)快不認(rèn)識追星這兩個字了
　　
　　-追偶（男）像（友）
　　
　　謝瀾走近來，無精打采道：“別對觀眾亂說,我早上沒生你氣啊?！?br/>　　
　　-早啊瀾崽！
　　
　　-早上吃什么？
　　
　　-瀾崽的生日禮物好大排面！
　　
　　-現(xiàn)在youtube和b站的觀眾都知道豆子過生日了！
　　
　　謝瀾困得要命,看那些彈幕小字也很費(fèi)勁。
　　
　　他隨意瞟了兩眼屏幕,敷衍地打過招呼就退出鏡頭,低聲對竇晟道：“別播了,不是要一起散步嗎？”
　　
　　“我看你犯困才開直播,那我關(guān)了?！备]晟立刻說。
　　
　　-？？？
　　
　　-什么！把我們吵醒又要把我們丟開？
　　
　　-謝瀾你好殘忍
　　
　　-豆子你能有點(diǎn)原則嗎？
　　
　　-淡漠，惡魔，呵呵
　　
　　竇晟仿佛沒看見屏幕上的親切問候，淡笑著把鏡頭調(diào)整到后攝，直對江面。
　　
　　“播了一早上了，我精疲力盡，大家和這條江說拜拜。”
　　
　　-眾所周知，一早上等于五分鐘
　　
　　-？？？
　　
　　-我拜你奶奶個腿拜
　　
　　-老子照著你腦殼就是一拖鞋
　　
　　-敢下線？？？
　　
　　恐嚇彈幕剛刷出來，屏幕就是一黑。
　　
　　竇晟把手機(jī)揣好，“報告，我已遵命下線。”
　　
　　謝瀾瞟他一眼，扭頭朝江面上看過去。
　　
　　東岸的太陽基本升起來了，城市最高的那棟樓一半折射著奪目的陽光，一半還停留在晨曦陰影里，很好看。
　　
　　“他們走了么？”
　　
　　竇晟嗯了聲，“四人打一輛車走的。”
　　
　　謝瀾下意識松了口氣，頓了頓才道：“這么早就走了，還想留他們吃早飯的?！?br/>　　
　　竇晟一下子樂了，“謝瀾小朋友，你能更假一點(diǎn)嗎？”
　　
　　謝瀾挑眉，“這么明顯？”
　　
　　“你不如直接把終于走了四個大字貼在腦門上?！备]晟樂得不行，伸手拉住謝瀾垂在身側(cè)的手，五指從他指縫間穿過，自然地攥緊，“別想了，等開學(xué)回來大家都不會再提的?！?br/>　　
　　謝瀾聞言耳根又有點(diǎn)發(fā)熱，但好在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
　　
　　沿江人行道空曠寧靜，晨跑的人從他們邊上快速跑過，但他們誰也沒縮手。
　　
　　“英中有一個傳言。”竇晟忽然說，“在這條江邊拉過手的人，永遠(yuǎn)不會放開彼此?！?br/>　　
　　謝瀾愣了下，“這種你也信啊。”
　　
　　嘴上這么說，但他還是下意識收緊了手。
　　
　　竇晟一手拉著男朋友，一手揣著兜，在撲面的晨風(fēng)里輕輕瞇起眼，嘴角含笑。
　　
　　“少時2的編曲什么時候開始？”
　　
　　謝瀾想了下，“十月吧，那時候聯(lián)賽和保送考試應(yīng)該都結(jié)束了?！?br/>　　
　　竇晟立刻說道：“那還有很多空閑時間，我們搞一個大合作吧?！?br/>　　
　　“合作什么？”
　　
　　竇晟摸出手機(jī)，刷開淘寶訂單頁給他看，是半夜下單的各種制服和戲服，有些色彩很夸張。
　　
　　“本年度巔峰作，沖百大的最后一擊?！备]晟說，“我從昨晚生日歌獲得靈感，想要做經(jīng)典日漫cos混搭，類似豆牌動漫男主萬花筒吧。需要你改編很多首曲子給我做bgm，要踩點(diǎn)的，干不干？”
　　
　　謝瀾精神一振，“確實(shí)很適合做一期優(yōu)質(zhì)產(chǎn)出，我覺得可以。”
　　
　　他正要仔細(xì)規(guī)劃，手機(jī)卻忽然開始震動。
　　
　　謝瀾掏出來掃了眼屏幕，笑容一下子有些僵。
　　
　　“誰？”竇晟湊過來。
　　
　　“我爸……”
　　
　　倫敦比北京慢7個小時，這會是倫敦晚上11點(diǎn)不到。
　　
　　謝瀾看著屏幕上跳躍的名字，猶豫了許久，還是摁了接聽。
　　
　　竇晟繼續(xù)牽著他的一只手往前走，沒太大反應(yīng)。
　　
　　“爸?！敝x瀾低聲道：“有事嗎？”
　　
　　電話另一頭有電視聲，是bbc每天晚間的datelinelondon.熟悉的英音透過電話鉆入耳朵，跟眼前的江面和拉著他手的竇晟一下子形成某種強(qiáng)烈的錯位感，讓謝瀾有些走神。
　　
　　竇晟心思很靈，捏著謝瀾的指尖晃來晃去。
　　
　　電視聲很快被調(diào)小了，謝景明語氣很和善：“很久沒打電話了，你在國內(nèi)競賽一試應(yīng)該考完了吧，怎么樣？”
　　
　　自從謝瀾上次在messenger上拒絕了大學(xué)交換的建議后，他就沒再找過來，以至于謝瀾對著這樣一問有些呆。
　　
　　謝瀾停頓許久還是答道：“挺好的?！?br/>　　
　　話音剛落，電話另一頭忽然響起一個英音女聲。雖然聲音很小，還被謝景明立刻打斷，但謝瀾還是聽到了半句。
　　
　　謝瀾敏銳地問道：“你們要去哪？我聽e……我聽她提到機(jī)票?！?br/>　　
　　謝景明嘆了口氣，“爸爸休了半個月的假，想帶你阿姨去國內(nèi)玩玩。所以也想問問你愿不愿意騰兩天出來，陪陪老爸?！?br/>　　
　　謝瀾腳下一頓，覺得有些荒謬，“我陪你們兩個在國內(nèi)旅行？”
　　
　　“不是的?！敝x景明語氣有些無奈，“我知道你還不能接受她。但如果你愿意見老爸，我就抽兩天出來，自己去看看你。你回國快半年了，老爸放心不下?！?br/>　　
　　謝瀾聞言沉默，謝景明又嗯了聲，“我看到你的留言了，也沒什么可說的。但父子永遠(yuǎn)是父子，你想在國內(nèi)上大學(xué)，也不能真的就和我斷絕聯(lián)系吧？謝瀾，我有那么對不起你嗎？我沒盡到父親責(zé)任？”
　　
　　謝瀾拿著手機(jī)不吭聲，扭頭看向江面。
　　
　　陽光明烈，竇晟自然而然地轉(zhuǎn)身站在他面前，替他遮住了那些晃眼的光線。
　　
　　許久，他才謹(jǐn)慎地回答道：“我回國是為了做想做的事，不是為了和你斷絕關(guān)系?！?br/>　　
　　謝景明如釋重負(fù)地嘆了一聲，“我和elizabeth八號回國，先去另外幾個城市玩，大概十二三號我抽空去看你，你要是愿意就提前跟我說，不強(qiáng)迫。對了，爸爸也和你趙姨溝通過，供你到大學(xué)畢業(yè)，學(xué)費(fèi)生活費(fèi)不用操心，你專注學(xué)習(xí)吧?！?br/>　　
　　電話掛了，竇晟低聲詢問，“要過來找你？”
　　
　　謝瀾一下子泄了氣似的，把手機(jī)揣起來，“嗯，要來?！?br/>　　
　　“帶著那個女的？”竇晟問。
　　
　　謝瀾搖搖頭，“他還沒瘋到要在我眼前展示的地步，估計……就是單純想來看看我吧?！?br/>　　
　　他太了解謝景明了，也因此非常清楚謝景明剛才說的都是實(shí)話。
　　
　　實(shí)話才不好辦，因為不好拒絕。
　　
　　竇晟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來就來唄，我陪你一起做地陪?！?br/>　　
　　“地陪是什么？”謝瀾茫然。
　　
　　“盡地主之誼。”竇晟說，“意思就是，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載，若想從此過，留下兒子來?！?br/>　　
　　謝瀾神情更迷惑，“盡地主之誼是這個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