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太太和琛兒到應天府去，又有程班主和歐陽大人隨行，怠慢不得，所以，譚老爺才派高鵬負責大家的飲食起居。
????“同慶樓”的后面有一個花園，還有恭房，大家上恭房的上恭房，舒活筋骨的舒活筋骨，做著出發(fā)前的準備。
????早晨到“同慶樓”來吃湯包的人很多，一盞茶以后，在眾多食客的嘈雜聲中，一個掌柜模樣的人將昌平公主一行人送出酒樓，送上馬車。
????馬車駛出青州城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離開了地平線。
????程向東望著冉冉升起的太陽陷入了沉思。
????昌平公主看到了程向東眉宇之間的“川”字紋——老爺在思考問題的時候，眉宇之間也有這樣一個“川”字紋。
????阿玉也坐到了第一輛馬車里面來了，雖然擠一點，但熱鬧了許多，這樣一來，第三輛馬車上就只有紫蘭一個人了。
????為了照顧好昌平公主和程少主，譚國凱讓自己的貼身丫鬟紫蘭隨行。
????昌平公主抓住程向東的手：“琛兒，你在想什么呢？”
????程向東望著母親的臉，眼睛里面有些潮濕。
????“琛兒一定有很多心里話要對娘說，你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跟娘說，好不好？”
????“娘，琛兒在想：琛兒是找到了自己的爹娘，可接下來，義父、義妹和程家的人該怎么辦呢？”
????“琛兒是怎么想的呢？快跟娘說說?！?br/>
????“義父年紀大了，身體也不怎么好，為了幫琛兒找到爹娘，他帶著程家班東奔西走，在來歇馬鎮(zhèn)的路上，琛兒就勸義父找一個地方安頓下來。”
????“現(xiàn)在，唱黃梅小調的戲班子不多，而喜歡黃梅小調的人又很多，不管在什么地方落腳，程家班的人都不會餓死?！?br/>
????“我不忍心再讓義父和程家班為琛兒的事情漂泊了，所以，我不想再找爹娘了?！?br/>
????“大概是義父的誠心感動了上蒼，抑或是老天爺可憐我，讓琛兒在歇馬鎮(zhèn)找到了爹娘?！?br/>
????“我知道了自己的來歷，但和義父在一起的日子，我永遠都不能忘懷——也沒法忘懷?！?br/>
????“在琛兒的心里，早就把義父當成了最親的人，我們倆相依為命了十二年，他對我比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還要親?！?br/>
????“向南妹妹原先在鳳陽老家和母親在一起生活，她七歲的時候，母親去世了，義父這才把她接到戲班子來。向南從七歲就開始跟義父學戲練功，稍有偷懶，義父便會用戒尺打她的手心。
????可義父就是不讓我學戲練功，他說唱戲這碗飯不好吃，他不想讓琛兒吃那個苦，遭那份罪。
????他讓我跟著他打打雜，為師兄師弟、師姐師妹們做做幫手，后來，義父還讓琛兒管賬和照應大家的生活。”
????“琛兒沒有跟程班主學過戲，練過功，怎么會唱的那么好呢？”昌平公主目不轉睛地望著兒子的臉。
????冉秋云從衣袖里面掏出手絹，幫昌平公主擦干凈眼角上的淚水。
????程向東的每一句話都觸動了昌平公主柔軟的心。
????“程家班的人個個都學有所長，都很賣力氣，琛兒一無是處，又無所事事，心里面難受，所以，就瞞著義父跟大師兄魏明遠學戲練功?！?br/>
????“如果琛兒不偷偷學戲練功，就不可能登臺演出，大師兄是程家班的臺柱子，他唱戲把嗓子唱啞了，再唱的話，嗓子就徹底毀了?！?br/>
????“琛兒平時就是跟大師兄學戲練功的，大師兄待我比親兄弟還親，所以，我才跟義父要求替大師兄一回——這是琛兒平生第一次登臺唱戲。”
????“如果琛兒不代替大師兄登臺，娘就不會看到琛兒。”
????“琛兒偷偷學戲，從來沒有登臺，戲能唱的這么好，可見琛兒天賦異稟，秋云我一點都沒有看出是一個從來沒有登過臺的人唱的。”
????“那天晚上，聽了楊四郎的唱詞，秋云流了好幾回眼淚?！比角镌频馈?br/>
????“琛兒唱的并不好，只是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自己找爹娘的辛苦，言由心生，情不自禁，不能自已罷了。”
????“怪不得秋云看到楊四郎的眼睛里面噙著眼淚呢？”
????“這要感謝爹娘的菩薩心腸，我們程家班不管到哪里唱戲，都是人家挑我們的戲——人家讓我們唱什么，我們就唱什么?！?br/>
????“沒想到爹娘不挑我們的戲，我們想唱什么，就唱什么，要不然義父也不會冒這么大的風險讓琛兒替大師兄演楊四郎啊?！?br/>
????“姐姐，這也是天意?。∥以缇驼f過，像姐姐這樣菩薩心腸、宅心仁厚的人一定會得到老天爺?shù)木祛?。如今，果不其然?！比角镌频馈?br/>
????“娘明白琛兒的意思了，琛兒和爹娘想到一起來了，昨天晚上，爹娘和程班主也談到了這件事情?！?br/>
????“程班主是琛兒的恩人，也是爹娘的恩人，他——更是我們譚家的大恩人?！?br/>
????“爹娘是怎么想的呢？”
????“爹娘希望程班主和向南留下來，程家班也可以留在歇馬鎮(zhèn)，從歇馬鎮(zhèn)到青州、梧州、滕州也就一兩個時辰的路程，來去自如?！?br/>
????“娘不是認向南做了義女了嗎？娘是不會讓向南離開歇馬鎮(zhèn)的，總之，這件事情，琛兒不必憂慮，相信你爹——他一定會妥善安排?！?br/>
????“娘，還有翠云的事情。后來的事情，琛兒已經(jīng)全知道了?！?br/>
????“沒有翠云，就沒有琛兒——也不會有琛兒的今天，她也是琛兒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雖然不在人世了，但她的家人還在，她的母親、二哥、三哥和妹妹還在，琛兒想到安慶去一趟?！?br/>
????“還有普覺寺，琛兒也要一并走一遭，琛兒在普覺寺呆了七年，如果不是要尋找你們，琛兒或許會永遠留在普覺寺?！?br/>
????“離開普覺寺的時候，琛兒抱住悟覺住持的腿不愿跟程班主下山，離開普覺寺以后，琛兒不知道哭了多少回。稍大以后，琛兒問過義父，悟覺住持為什么一定要讓他把我?guī)ё摺！?br/>
????“義父說，悟覺住持說我與佛有緣，與廟無份，到現(xiàn)在，琛兒還沒有完全悟出這句話的意思?！?br/>
????“這，爹娘都會考慮。不但琛兒要到安慶去，爹娘要和琛兒一起去。”
????程向東一手拭淚。
????“琛兒，你還有什么要求，盡管跟你娘說，爹娘一定會答應你?！辈焦鞯?。
????程向東將目光移至窗外。
????“琛兒，你心里面有沒有喜歡的姑娘??？”昌平公主道。
????“這——”程向東一時無語。
????“琛兒，你覺得向南姑娘怎么樣?。俊?br/>
????“娘，琛兒一直把向南當親妹妹待，在我們程家班，有一個小伙子非常喜歡向南妹妹。”
????“他是誰？叫什么名字??？”
????“他叫梅其寶，是一個武生，人很穩(wěn)當，還有一身的武藝，他對向南妹妹非常好。義父也想把班主的位子傳給他?！?br/>
????“娘看向南很喜歡你哎。”
????“我們從小在一起長大，妹妹喜歡哥哥，這很正?！覀冊谝黄鹕盍耸?，能沒有感情嗎！向南妹妹確實是一個好姑娘，但在向東的心里，她永遠是我的好妹妹?！?br/>
????“那你的心里面是不是有喜歡的姑娘呢？”
????程向東眼睛看著窗外，臉頰上頓時泛起了一片紅暈。
????“姐姐，您不覺得很奇怪嗎？”冉秋云道。
????“奇怪什么？”
????“這次程家班到譚家大院來唱戲，盛府的大小姐堯箐竟然自己跑到譚家大院來。”
????“大姐想一想，堯箐小姐以前都是跟著盛夫人到譚家大院來的，她什么時候一個人到譚家大院來過?。 ?br/>
????“妹妹說的對，還真是這樣。她不但自己跑到譚家大院來，還提出留在譚家大院陪我——還要在譚家大院住三天。妹妹，你想說什么？”
????“秋云想說，堯箐小姐好像是沖著程少主——沖著琛兒來的?！?br/>
????“沖琛兒來的？這怎么可能？堯箐姑娘和琛兒素不相識?！?br/>
????“我看堯箐小姐看琛兒的眼神有點怪?！?br/>
????“琛兒，你在到譚家大院之前見過堯箐小姐嗎？”昌平公主問。
????“見過。”程向東低聲道。
????“見過？這怎么可能呢？琛兒以前來過歇馬鎮(zhèn)——或者堯箐去過青州？”
????“程家班到歇馬鎮(zhèn)的那天下午，我在鎮(zhèn)上轉，曾經(jīng)在南街和西街見到過她兩次?！?br/>
????“堯箐小姐知道你是程家班的少班主嗎？”
????“知道。”
????“她怎么會知道？”
????“是一個叫霍二墩的伙計說的——那天，是霍師傅領著琛兒在鎮(zhèn)上轉的?！?br/>
????“妹妹，你果然猜對了?？蓤蝮湫〗愫蜑槿?、為義有婚約在先。堯箐姑娘和琛兒，這不亂了套了嗎?！?br/>
????“有婚約在先，這不假，但姐姐也應該知道，那堯箐小姐既沒有看中為仁，更沒有看中為義，要不然，盛家早就到譚家來提親了?！?br/>
????“老兩口視堯箐小姐為掌上明珠，堯箐看不中，盛老爺和盛夫人也沒有辦法，盛家人不提這件事情，老爺也不會提這件事情。我說的對不對？”
????“我以為堯箐中意于為仁?！辈焦鞯馈?br/>
????“俗話說的好，強扭的瓜不甜，我兒子為仁沒有這樣的福分，大姐用不著顧及秋云和為仁的想法，為仁是一個豁達的孩子，堯箐小姐的心里面有沒有他，他心里最清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