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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多年再次抵達這座邊境城市,不出意外,成堆的麻煩接踵而至。時間不過一天,陪他過來的人卻已尋不見蹤影,仿佛文明世界的城市比扭曲的噩夢迷道還要危險、還要神秘莫測似的。其實貞德若是消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總有條無形之線牽引著他,令他不得不去追尋。
陰郁的夢境中,薩塞爾順著線的蹤跡不斷往前,登上階梯,走過窄門,邁過一道昏暗凌亂的走廊,他從不知道人的記憶居然還能以這種方式展現(xiàn)。世界越來越昏暗,他也逐漸難以尋得蹤跡,不過仍然繼續(xù)向前,期望自己能在陳腐的記憶中捕捉到它的氣味,握在手中,仿佛線的那段隱藏著驚人的秘密。
不一會兒他就迷路了,意識一片混亂,不過他仍硬著頭皮繼續(xù)前進。自己層層堆積的記憶有多雜亂,如今薩塞爾也很難得知,不知何故,他懷疑這條長線比他更熟悉自己記憶的脈絡(luò),所以才能扎根在此。百年前戰(zhàn)火燃燒的時代如此久遠,久得令他難以憶起過去那些人和事的名字,只是猶記得它們曾經(jīng)存在過。腳下黑暗的長廊正是在當年修建,堆成他自己也很難尋覓道路的迷宮。
究竟是誰把它放在了我的靈魂深處?
突然間他察覺到一雙空洞的眼睛,其中的感覺難以言喻,——明亮,純粹,就像銀鏡前巨蛇的巨眼,在比地平線更遙遠的地方搜尋著自己。他心里隱隱約約覺察到,那視線是為追尋自己靈魂中這條線而來。
薩塞爾睜開眼睛,回過頭,出現(xiàn)在眼前的不出意外是修女小姐。她衣著單薄,在做晨間祈禱,仿佛不怎么在乎本地氣候。他的腦袋還是有些嗡嗡作響,嗓子也很嘶啞。他默不作聲地端起她放在桌上的熱牛奶——甜得齁鼻子,實在是可怕。但他還是兩三口飲下,滋潤自己的喉嚨。
“你是想謀殺我?”薩塞爾問。
“這就是我平常飲用牛奶的習(xí)慣?!?br/> “所以這是你為自己準備的?我應(yīng)該道歉嗎?”
“倒也不必,我只是想感受平常人的口味和我的口味有多不搭,僅此而已,”卡蓮說,“我畢竟也沒法找到像人一樣吃東西的惡魔族裔了?!?br/> “我姑且還是人,只是為了巫師的道途犧牲了很多。”
“過去是?”
“過去是。”
“有多久?”
“百年前吧?!彼_塞爾說,“在我自覺快死的時候,我的導(dǎo)師把我的靈魂扔進了惡魔迷道,我的生命吊在現(xiàn)實的軀殼上所以不會死去,但我在流浪荒野的惡魔手里受盡了折磨。好在我回來的時候神智還正常。”
“我該管你叫薩塞爾爺爺嗎?”
他擰了下眉毛?!澳愫退粯尤狈謶值木次?,但你更加極端......我很討厭這點?!彼f。
“所以你更喜歡那位貞德小姐嗎?”
“我活了這么多年,除了被像條狗一樣追殺的幾年以外,我從來沒有約束過欲望,”薩塞爾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但是我不想跟那家伙一起去見死神胡德,你知道為什么?!?br/> “難道這里面就只存在欲望嗎?”
“你似乎有點多事,這地方不需要你的好奇心?!?br/> “你沒正面回答我的問題?!笨ㄉ弬?cè)了側(cè)腦袋,讓頭發(fā)沿著肩頭滑落下來,注視他的神情,“為什么?”
薩塞爾可以感覺到她的想法,或許是因為這修女就裁判官和他的關(guān)系這件事上有著過份的好奇心。但是再說下去沒有意義,他也沒必要解答每個問題。除非是事后心情很好才有少許可能。
銀白色發(fā)絲的遮蓋下,她的臉看起來精致無比,配合脖頸上的繃帶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每一件裝飾品都讓她更加像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使人不禁心生施虐的欲望。薩塞爾可以碰她,但他不能保證自己不會把她一不小心捏碎,其中的分寸實在難以把握。放在許多年前,可能捏碎就捏碎了,如今很多事情他都得多加小心,免得自己出麻煩。
他們這些當了惡魔的黑巫師,本來就不是什么意識清晰又理智分明的玩意。
“我只想早些去找到我失蹤的裁判官小姐,免得出更多麻煩,這地方畢竟不是光明神殿的勢力范圍,這事你也知道?!彼_塞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