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思空升遷之后，各路人馬蜂擁而至，要為他擺宴慶功，他已竭力推卻了很多，但也有些人婉拒不得，只好赴宴。
　　
　　????一時間，他那簡陋的府邸門庭若市，前來送禮的人應接不暇，險要將他的門檻踏爛，阿力不會說話，相貌又奇異，嚇跑了不少人，卻也不妨礙家里的禮品堆成了山。
　　
　　????燕思空只讓阿力客氣收下，記錄成冊，卻看也不看。他雖然已去吏部赴任，但由于葛鐘一案大多由他經(jīng)手，他還需協(xié)助三法司繼續(xù)辦案。
　　
　　????趙傅義已經(jīng)將案件完全移交給三法司，自己則返回景山大營，他離去半年，有諸多雜事需要他整頓，封野自然也跟著他一起走了，因此現(xiàn)在協(xié)理此案的只有燕思空和梁廣。
　　
　　????燕思空私下帶著厚禮拜訪梁廣，感謝他的提攜與賞識。梁廣略微推諉，便笑納了。
　　
　　????倆人相談甚歡，燕思空也適時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把葛鐘的兒子葛勇的罪證給了梁廣，希望由梁廣移交三法司，定葛勇的罪。
　　
　　????梁廣驚詫道：“趙將軍已經(jīng)允諾葛鐘，從輕發(fā)落葛勇，將一些有關(guān)葛勇的罪狀都摘除了，謀反一事更未牽連他?！?br/>　　
　　????“確是如此，但長史大人想想，葛鐘與梁王密謀謀反，葛勇是他的獨子，可能不知情嗎？”燕思空道，“長史大人不妨看看我理出的證據(jù)，葛勇可沒少依靠葛鐘的權(quán)勢在兩湖斂財。”
　　
　　????梁廣隨手翻了翻：“可是趙將軍已允諾葛鐘……”
　　
　　????燕思空笑道：“但長史大人沒有啊。”
　　
　　????梁廣皺起了眉，表情很是嚴肅，口氣也冷了下來：“當初可是你與葛鐘談判，以此為條件，讓葛鐘畫了押?！?br/>　　
　　????“沒錯。陛下將此案交于趙將軍和長史大人，二位理應秉公辦理，不放過任何一個奸佞之輩，為讓葛鐘畫押而除此下策，也是無奈之舉?！毖嗨伎盏ㄗ匀舻卣f，“下官一直為此事耿耿于懷，晝夜難安，一想到要讓那謀逆叛亂之人逍遙法外，就深感有愧龍恩，因而下官愿擔負言而無信之名，不叫大將軍背棄承諾，同時又能將賊人繩之以法。”
　　
　　????梁廣沉聲道：“我看不妥吧，三法司已經(jīng)快要結(jié)案，這時怎好節(jié)外生枝，再者，若葛鐘知道了，拼死翻案，又當如何？”
　　
　　????“那葛鐘深陷大牢，他親眷都在兩湖，他無人探視，是不會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的，等他知道，一切塵埃落定，晚了。”燕思空誠懇說道，“下官來找長史大人，一是不敢貪功，二是不敢僭權(quán)，長史大人若無意包攬此事，便當下官不曾來過，下官自會將證據(jù)提交三法司，不牽連大將軍和長史大人?！?br/>　　
　　????梁廣高聲道：“奉旨辦案，何來牽連之說？只是……”他遲疑片刻，探身向前，壓低了聲音，“思空，此事怎么看，也不太地道啊。”
　　
　　????燕思空淺露一笑，也學著他悄聲道：“長史大人，葛家勢力與閹黨盤根錯節(jié)，葛勇不死，你我焉能安寢乎？”
　　
　　????梁廣輕咳一聲，坐正了身板，拍了拍案卷：“放下吧，容我思慮一番。”
　　
　　????燕思空知道，今天這番談話，只有最后一句說進了梁廣心里。梁廣已經(jīng)淌了這渾水，豈會不怕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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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過幾日，燕思空便得到消息，葛勇已被從廷獄轉(zhuǎn)入詔獄，與梁王謀反并案，進了詔獄，無非將死之人，和生不如死之人。
　　
　　????由于此案干系重大，三法司會審，竟也無所拖沓，大軍回京不足兩個月，已經(jīng)結(jié)案。
　　
　　????葛鐘、葛勇均是抄家、棄市之刑，梁王親眷由于多是皇親，昭武帝為顯示自己的寬大仁慈，以及為皇太后積福，僅是除爵、抄家、流放，繞了他們一命。
　　
　　????燕思空雖然早已料到這樣的結(jié)果，仍十分鄙夷昭武帝的優(yōu)柔寡斷、婦人之仁，此時正是震懾其他藩王的絕佳時機，對謀亂之人尚不夷族，堪能威服天下？難怪關(guān)外蠻子削減了腦袋都想擠入中原，分食這肥美的軟柿子。
　　
　　????葛鐘等人定于秋后問斬，而此時便已是秋后。
　　
　　????處斬那日，百姓們傾巢涌向西市，京師已許久不曾有這樣盛大的行刑，圍觀的車馬人群將周遭四五條街道阻得水泄不通。
　　
　　????燕思空換了一身樸素的青衣，隨著人群匯往行刑臺。與十一年前不同，他走得不疾不徐，穩(wěn)健如內(nèi)湖之舟，百姓面上那或懵懂、或猜疑、或探究、或亢奮的神情，也不再刺目。
　　
　　????他左右偏身，耐心地一點點擠入人群，使自己更接近行刑臺。
　　
　　????執(zhí)刑官已經(jīng)在宣念罪狀，臺上跪了二十余人，燕思空卻只看著那個佝僂著身體、鬢發(fā)斑白的死囚。
　　
　　????當年元卯即便是跪在行刑臺上，脊梁也挺得筆直，因為他問心無愧。
　　
　　????葛鐘似乎是冥冥之中察覺到了什么，緩緩地抬起了頭來，看向底下攢動的人頭。
　　
　　????燕思空長身玉立，面若桃李，即便衣著樸素，在灰撲撲的人群之中也宛若天神。
　　
　　????葛鐘突然激動起來，藏在蓬亂發(fā)間的雙眼迸射出強烈的恨意，他沖著燕思空大吼道：“畜生，小人！”
　　
　　????他原本已是行尸走肉，突然的吼叫將周遭的儈子手都嚇了一跳，只是人聲鼎沸，他的聲音幾乎被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