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論理,宋運輝出離婚那么大的事,雷東寶應(yīng)該過去一趟表一個態(tài),可是他實在是抽不出時間。原計劃用承包養(yǎng)豬場的錢接濟如今被整合到一起的登峰,可是也不知為什么,有意承包豬場的人不知太會算賬還是沒長遠(yuǎn)眼光,都沒個敢長遠(yuǎn)承包的,雖然承包者都很踴躍。因此,雷東寶籌劃再上一條電纜生產(chǎn)線的計劃資金告急,而定做設(shè)備的預(yù)付金卻已經(jīng)交去設(shè)備生產(chǎn)單位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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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小雷家通過其他辦法籌資很難,前一段時間的動蕩,包括雷東寶自身的入獄,都讓手里揣著錢的人對借款給小雷家躑躅??h里的人一則避諱,怕幫了小雷家,被認(rèn)作陳平原第二,沒人敢出面替小雷家周旋;二則避雷東寶,陳平原出事的時候從小雷家搜出重要證據(jù)的一幕還在眼前,雷東寶這樣的人,現(xiàn)在誰還情愿幫他,雷東寶簡直是求告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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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換作以前,拖一拖也就拖一拖了,總不能沒有條件硬上。可是現(xiàn)在不能拖。雷東寶現(xiàn)在是保外就醫(yī)出來,他還在鎮(zhèn)上拍了胸脯換來今天的地位,他若是不在特定時間里做出成績,給對他寄予厚望的人以信心,給被他打壓下去的人以壓力,他往后無法立身。雷東寶必須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非上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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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紅偉一肚子委屈地辭去占據(jù)多年的預(yù)制品廠位置,交出肥美的既得利益,在新創(chuàng)的貿(mào)易公司對雷東寶聽其言、觀其行一月之后,徹底清楚雷東寶讓他新創(chuàng)這個貿(mào)易公司,那是真把他當(dāng)自己人,給他權(quán),給他物,更給他信任。不過錢卻是要他自己掙出來。氣順之后的紅偉這才活泛起來,積極率領(lǐng)原屬小雷家的一干銷售活躍分子奔走爭取業(yè)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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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計劃承包豬場的錢落空,那就只有另外設(shè)法。而目前最能設(shè)法的只有通過登峰自己積極造血,養(yǎng)活發(fā)展自己。因此雷東寶和紅偉將眼光瞄上收益最好、來錢最順的電力系統(tǒng)大宗采購上面。問題是誰都知道那是塊肥肉,一塊肥肉旁邊無數(shù)廠家眼巴巴盯著。本市電力局的一宗大買賣,撇去那些外省來的“流寇”,省里一家國企就死咬著不肯放松,省電纜憑借與電力局多年交情,和同是電力系統(tǒng)國企的身份,大有將登峰擠出局之勢。而電力局的個人雖然早被紅偉這個本地人麻痹,可是又不敢公然拒用系統(tǒng)內(nèi)工廠的產(chǎn)品,一時左右為難,暫時袖手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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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等得起,唯有雷東寶等不起。既然巧取不行,雷東寶毫不猶豫想到強奪。他要紅偉候著,那家省電纜廠廠長一來,第一時間通知他,他要“勸退”那家廠。紅偉聽著有些心驚膽戰(zhàn),不知道雷東寶要做什么,問又問不出個準(zhǔn)的,勸又勸不回雷東寶不來魯莽的,只有自己天人交戰(zhàn)猶豫著要不要告訴雷東寶那家省電纜廠廠長過來的準(zhǔn)確時間??杉t偉又知道,他不說,自有別人巴巴兒地跑去跟雷東寶說,多的是尋找機會露個小臉的人。紅偉只能緊盯著電業(yè)局的人獲取消息,第一時間將省電纜廠廠長到來的消息匯報給雷東寶,又不得不遵照雷東寶要求,千方百計厚著臉皮三顧茅廬敬請對方那個派頭很大的副處級別的廠長一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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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偉在三星級賓館訂了一間稀罕的包廂,在恭候?qū)Ψ綇S長到來期間,不斷勸說早到的雷東寶不要使用武力,不要自說自話。雷東寶最先一聲不吭似聽非聽,后來聽得不耐煩,反問一句:“我把那廠長當(dāng)菩薩供著,他就肯退出?今天吃飯目的到底是干嗎?恭喜他們廠拿到業(yè)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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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偉皺著眉頭道:“書記,我們都擔(dān)心你啊。要不我們分配一下,今天什么狠話胡話都我來說?!?br/> ?
雷東寶鄙夷地道:“你有狠話,前幾天為什么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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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偉無奈地道:“逼上梁山了我也會說。書記,你不能給自己惹麻煩啦。為了我們?nèi)w,你忍忍吧?!?br/> ?
雷東寶斜紅偉一眼,懶得說話。紅偉見此也不敢再說,其他兩個公司的業(yè)務(wù)員更是不敢進(jìn)諫。但是沒想到省電纜廠廠長卻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紅偉偷偷瞅著雷東寶的臉色,先雷東寶一步將那家廠長罵了個透。雷東寶倒是毫無怨言,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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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千呼萬喚地,那個廠長在登峰一個業(yè)務(wù)員的引導(dǎo)下,帶著兩個手下來了。那廠長進(jìn)來就開宗明義:“今天我來是看電業(yè)局老鄭的面子?!?br/> ?
雷東寶主動上去握手,聲若洪鐘:“那當(dāng)然,我們村黨支書啥的,進(jìn)機關(guān)排不上號,說不來話。廠長今天坐主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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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廠長見此,矜持地微笑,當(dāng)仁不讓地坐上主位。廠長沒想到對方帶頭的雷東寶卻一屁股坐在末位,正好坐他對面。雷東寶有意坐在廠長對面,環(huán)眼直視那廠長道:“我大老粗,不會說話。有啥過節(jié),廠長擔(dān)待著點。來,上酒上菜?!崩讝|寶最后一句就跟在小飯館吆喝似的,驚得旁邊穿著紅褂子的服務(wù)員一愣,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微微撇嘴出去通知。卻把對面的廠長看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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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廠長雖樂,卻不忘正事,看住雷東寶道:“這頓飯不好吃,你們先別忙著上酒上菜,說說你們想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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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東寶也是咄咄逼人看著那廠長,一點都沒有紅偉指望的收斂樣子:“說話前我們別忘介紹。廠長,我知道你是誰,你樹大招風(fēng),誰都知道你姓啥名啥住哪,兒子一個。我大老粗,沒人知道。我自我介紹。我叫雷東寶,小雷家原村黨支書,去年犯事坐牢,今年保外就醫(yī)。誰能保外就醫(yī)?兩種人:一種是得治不好的傳染病的,一種是得治不好的壞毛病的,我沾一種。廠長放心喝酒吃菜,傳染不了你,我沒得傳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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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長一聲哈哈:“雷同志請客怕掏錢還是怎的,吃前先封人筷子啊?!钡珡S長不免想到,既然不是傳染病,難道得的是治不好的壞毛病,要人命的癌?臉色不像啊?!袄淄纠^續(xù)開門見山,今天擺這一桌鴻門宴,準(zhǔn)備跟我們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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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東寶一掌拍在大圓桌上,道:“好,爽快。我大老粗,不會轉(zhuǎn)彎抹角。我說實話,登峰電纜廠是我一磚一瓦建起來的,到今天,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它?,F(xiàn)在登峰有麻煩,等著市電業(yè)局的業(yè)務(wù)開鍋,求廠長撒手放了市電業(yè)局的業(yè)務(wù),你們反正生老病死都有國家養(yǎng)著,我們一個村老小都指著登峰吃飯,不一樣。來,吃菜喝酒,我大老粗不會客氣,你們自便?!?br/> ?
廠長沒動筷子,也示意兩個手下別動筷子:“雷同志,既然看老鄭面上我來了,我得把話跟你講明,大家各憑本事八仙過海,最終結(jié)果看市電業(yè)局決定。你要管你一村人吃飯,我要當(dāng)好國企大管家,我們各有立場。但我看出我們都不是為個人,你也是個好樣的。既然如此,我們認(rèn)個朋友,以后一個行業(yè)吃飯,彼此照應(yīng)?!?br/> ?
雷東寶道:“認(rèn)我做朋友,不難,你們家底子足,先留口飯給我們吃,讓出本省的生意。第一先讓出市電業(yè)局的生意。紅偉,給廠長倒三杯酒。廠長,你要是答應(yīng),我們干了這三杯?!?br/> ?
廠長沒想到雷東寶這個粗人這么污攀他的臺面話,一時沉下了臉:“雷同志既然提出我們無法做到的條件,顯然是不想交我們這些朋友,我們不高攀,走,雷同志的鴻門宴,我們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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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著,飯不吃可以,把我心意帶走?!崩讝|寶說完搶過服務(wù)員托盤上的酒瓶,磕掉瓶底,狠命插到桌上。犬牙交錯的瓶身當(dāng)場插穿當(dāng)中的玻璃小轉(zhuǎn)臺,隨著一聲脆響,死死矗在圓桌當(dāng)中。雷東寶瞪著血紅的環(huán)眼,盯著驚愕的廠長,猙獰地道:“別讓我再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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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長的臉色由紅轉(zhuǎn)白,一語不發(fā),拂袖而去。后面雷東寶霹靂似的追上一聲:“都愣著干什么?吃菜,喝酒?!?br/> ?
紅偉好一陣子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看著雷東寶久久不能說話。心里卻是漸漸想到,說了半天,原來雷東寶凈在威脅那廠長,他得了大病才得保外就醫(yī),他可以豁出一條不長的命為登峰賣命。試想,誰敢跟一個不要命的人爭生意?若是楊巡那樣的個體戶,還真難說到底誰更強硬,可國營廠長能否強硬到最后,就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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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東寶看著紅偉道:“你別磨蹭,快點吃完。吃完你們派幾個人給我跟去他們住的地方,穿馬燈一樣敲門在他們面前露露臉?!?br/> ?
紅偉聽了半晌才道:“是,我們?nèi)ィ脽岽蜩F。書記你吃完還是回家,你別在場?!?br/> ?
“行,紅偉,我沒看錯你。換作是……別人……唉,算了。吃?!?br/> ?
紅偉立刻想到那個別人是誰,雷東寶一定想到的是最近受盡冷遇的雷士根。從雷東寶欲言又止來看,雷東寶對士根的感情一定比較復(fù)雜。紅偉原本在揣度雷東寶這回保外回來究竟變了沒有,看到雷東寶回來一系列的作為,他心生忐忑??蓜偛趴吹嚼讝|寶一身匪氣威脅省電纜廠廠長,他反而放心了??磥斫揭赘谋拘噪y移,雷東寶還是原來的雷東寶。他有些摩拳擦掌地對雷東寶道:“書記,放心,這筆生意我保證它跑不了?!?br/> ?
看著紅偉與飯店經(jīng)理商談?chuàng)p失賠償,這邊雷東寶若無其事地吃喝,還招呼其他三個一起吃喝,說是吃飽了有精神,吃飽了好辦事??墒堑纫蛔莱酝辏麉s埋怨星級賓館的菜太不實惠,花那么多錢,才吃個半飽。不如韋春紅的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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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東寶回韋春紅的飯店,見飯店還有一半客人,生意看來挺是紅火,就不打擾,站灶臺邊就著油炸花生米三口兩口吃一碗飯,這才算是吃飽,都不等韋春紅切了肉菜過來。等韋春紅過來,只能站在旁邊笑瞇瞇陪著說話。韋春紅看雷東寶,怎么看怎么好看,雷東寶瘦那么多回來,韋春紅恨不得一天五頓地喂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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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東寶等吃完才有暇開口說話:“當(dāng)然成,我出面能有不成的道理。講理不聽,講歪理,歪理再不聽,出拳頭?!?br/> ?
韋春紅笑嘻嘻道:“你能講理?你只講自己的理,說來說去還是歪理?!?br/> ?
雷東寶笑道:“可人家聽我?!?br/> ?
“人家聽你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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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東寶嘿嘿一笑,默認(r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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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春紅深深注視著雷東寶,道:“你這回出來后,心計多了不少。可你掩飾得真好。東寶,你越來越能干,這本來是好事,可想到你為此吃的苦頭,我想都不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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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了,又來了,別大腳裝小腳,我還不知道你,你敢想敢做,砸人家車子的事都干得出來,你還有不敢想的。我上去看電視,你下面慢慢磨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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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春紅笑捶一拳,道:“客人不走,我難道還趕他們啊。你慢慢歇著,冰箱里我給你冰著菊花茶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