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對于修行的所有知識幾乎都來源于王參事,只不過余生從來不知道真假。他沒有第八識,生不出念。無法起念,便擁有無法擁有自己的念術(shù)。
如今站在這里,腳底是熟悉透了的青磚,背后是熟悉的府邸。府邸之中那些會像當(dāng)年一樣傾盡全力庇護他的人不在了,早在十四面前都死了。
曾經(jīng)將他們殺死的人此刻正舉著屠刀,站在余生的面前。今夜有蘇遮慕,余生不會死。但在那之后呢?明天,后天?難道一輩子躲在忘歸處的身后?
他可以在失意的時候在忘歸處后院放肆擊打湖面,但那樣殺不死擁有“楊家軍”這支龐大家軍的威遠將軍。
威遠將軍在朝堂之中日漸式微,但他依然手握兵權(quán)。這意味著大宋的朝廷即將發(fā)生一場巨大的動蕩,余生必須削尖腦袋鉆進去,只有這樣才能把自己變成威遠將軍血肉里永遠的釘子。更要讓他看著釘子一步步變成插進胸膛的利劍。
余生具備了除自身之外的一切條件。他有忘歸處這座無比堅實的靠山,他有應(yīng)天府學(xué)生這個無比光榮的身份。但自身不能強大,余生只能做一顆釘子,更刺不進威遠將軍的胸膛。
刺穿威遠將軍的胸膛這件事仿佛對余生有著無窮的魔力,所以他來到了這里,用自己所理解的方式學(xué)習(xí)修行。但他沒有想到,王參事至始至終都在忽悠他。
余生沒有第八識,沒有修行的種子,無法起念,也便無念可寄存。上天給他送來了種子,給了他希望,卻又一次令他失望。
余生拼命地催動自己那唯一的識,那顆至今依然沒有任何變化仿佛擺設(shè)的圓團。
隨著圓團的不斷轉(zhuǎn)動。周遭的天地元氣如同湖面漣漪一般向著圓團收縮。這些天地元氣并沒有依附在圓團表面,而是形成了一個特定的圈子。
在天地元氣的世界里,圓團四周天地元氣形成的圈子中空無一物,但圈子縮小的速度卻是越來越緩慢。而街尾之處,余生身周的點點熒光卻是在不斷向著余生靠攏。
所有人都疑惑地注視著這一幕,有的和尚道士更是讓小和尚道士趕緊回去稟報。漸漸的整條清靜街所有房舍的屋頂都落滿了人。他們之中,有男有女,有的是佩劍的劍修,更不乏離得遠些直接坐在屋頂之上的修行者……
可以說,整個洛陽城大半的修行者都來到了這里,然后同樣疑惑地看著街尾的那名少年。
一聲清脆地雞鳴響起,東方的地平線上出現(xiàn)了一抹魚肚白,可是沒有一個人因為瞌睡掉下屋檐。整整一夜,洛陽城大半的修行者用了整整一夜的光陰來看這名少年。
而此時更令他們忘卻一夜辛勞忘記日出東方的便是少年四周所有的光點都漂浮在余生的身前。
有的光點相互緊挨,逐漸化為一體,有的光點點綴之上。恰似一朵潔白的花朵。無數(shù)光點最后匯聚成了一朵白梅,一朵在這里堅守了十四年的白梅。
這朵白梅色澤空洞,潔白奪目?;ò陠伪?,花蕊稀松。卻像在這里等待了十四年的她一般,無比真實。
余生注視著掌心的白梅,所有人都注視著這朵小得令人發(fā)指卻無比精致的白梅。他們在這一刻選擇不去思考這朵白梅的意義,而是緬懷。緬懷那個女孩,緬懷那段過往。
白梅裝樹,樹下女童揮灑白梅花瓣,余香陣陣。男童抬頭擦干鼻涕,傻傻笑。
……
一夜的雨收歸蒼穹,遠處的群山之上薄霧仿佛受到上天的號召,只是升得越高便愈加淡泊。山下的小溪旁,立著一個男人,繞有趣味地望著山頂不斷消逝的薄霧,思考了片刻,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走開。
而當(dāng)他走開之時,身后一匹披著絨甲的戰(zhàn)馬終于咽下吐出它一生之中最后一口氣,結(jié)束了它一夜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