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申一早收拾停當，走到大堂等候東海廠的車子來接。宋運輝昨晚說的是七點半，她提前了十分鐘下來，以便悠閑地把掛了塊碩大塑料門牌的鑰匙寄存到總臺。沒想到，樓下除了東海廠的司機，其他該來的都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虞山卿也早已衣衫筆挺拎著個大包等在樓下，楊巡正與他說話，而楊連則是只有旁聽的份兒。這些人看到穿著中規(guī)中矩白襯衫藏青西褲的梁思申，都是一愣，隨即會意而笑，都想起虞山卿昨晚的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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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打個招呼，去總臺辦理手續(xù)，卻不料長長總臺前面人山人海，都是要求入住的?？偱_的小姐一邊客氣解釋暫時沒房，一邊熟練收起梁思申的鑰匙牌。梁思申忍不住問總臺小姐：“昨晚全住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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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忙得披頭散發(fā)卻還能優(yōu)待外賓：“是啊，除了四間豪華套房，全都住滿了，這幾位客人得等今天退房的房間做出來后才能入住?！?br/>　　?
　　“是不是有旅行團或者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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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呢，天天都這樣。你們是外賓，又是東海廠訂房，才優(yōu)先照顧?！?br/>　　?
　　“天哪，恭喜發(fā)財，獎金多多?！绷核忌瓴铧c翻了白眼，如此高的開房率，簡直是奇跡。這時候楊邐才吃飽飽地下來，兩眼雪亮，恨不得立刻左右沒有旁人，她可以嘰嘰呱呱暢談第一次吃自助餐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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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山卿笑問梁思申：“你們在美國上班就這打扮？我還真有聽說沒見過?！?br/>　　?
　　梁思申笑道：“不，在美國全套，馬甲、西裝、小領(lǐng)結(jié)，一件不少?！彼S即便轉(zhuǎn)頭跟楊巡道：“小楊，這兒賓館竟然幾乎全部住滿，你聽說市內(nèi)還有沒有其他賓館開建？這生意太一本萬利了。你官司結(jié)束，何不考慮上個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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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山卿又搶著道：“做投資的人還真能發(fā)現(xiàn)問題?！?br/>　　?
　　楊巡瞥了虞山卿一眼，但還是等虞山卿說完，才道：“我打聽過，投資不小。光是每個房間的平均裝修費就要十萬，很多東西需要全套進口。”楊巡拿手指半空畫一圈：“這樣的投資我拿不出，我倒是建議過宋廠長來市里開個接待賓館，不過宋廠長說他不愿背太多非主業(yè)包袱?！?br/>　　?
　　梁思申笑道：“大投入意味著高門檻，高門檻意味著高收益。咦，mr.宋的車子怎么還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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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一指門外，道：“這不來了嗎？有什么廠長就有什么手下，不會早一分，不會晚一秒?！睏钛哺鋈ｉT給梁思申拉門：“晚上再一起吃飯？我知道一家油爆蝦做得最好的飯店?！?br/>　　?
　　梁思申婉言謝絕，車子一開，虞山卿笑道：“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是什么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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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笑道：“前輩珠玉在前，豈敢班門弄斧?！毙φZ著，她便取出一份手稿，交給虞山卿：“你看看，這樣的想法離你的構(gòu)思還差多遠？mr.宋會不會接受這樣的構(gòu)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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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山卿接了就看，沒二話。梁思申心想，這人自命風流，做起事來卻是個能干正經(jīng)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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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且走且議，一直到工廠，直把前面的司機郁悶死，沒一句聽懂，沒一句插得上話。可正因如此，司機反而對兩人無比崇敬，覺得這兩人肯定是有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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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到了廠里，宋運輝分別親自介紹了之后，便把他們交給相關(guān)人士接待。如今又是恢復過去外商人來人往的熱鬧，眾人已有接待套路。不過宋運輝對虞山卿放心，對嫩生生的梁思申卻是不敢大意，介紹之后，坐在一邊看梁思申舉重若輕地說明議題，簡介思路之后，才微笑地看看梁思申今天嚴謹?shù)每贪宓拇虬?，留下自己的得力秘書方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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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宋運輝留下的秘書從廠長這些舉動中，立馬體會岀其中的重視。而且看出，廠長除了重視這個議案，更重視眼前這個一本正經(jīng)的女孩子，這不能不讓秘書浮想聯(lián)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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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哪里知道這些細微曲折，她的年輕驕狂令她以為所有優(yōu)待都是應(yīng)得的。她開始與在座的認真討論一個個數(shù)據(jù)的生成和來由，因為不是同一套會計系統(tǒng)，因此每一個數(shù)據(jù)的取得都需問清來龍去脈，以免牛頭不對馬嘴，獲取錯誤信息。因此，大量時間花在核對脈絡(luò)之上。梁思申原本以為這是很簡單的事，半天就可以完成，下午她便可以回去賓館整理數(shù)據(jù)，做出初步報告，晚上傳真給吉恩，沒想到，卻卡在基本問題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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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財務(wù)處的人原本抱著對“外來和尚會念經(jīng)”這句話的懷疑，不過是因為廠長親自開場，才稍有重視。最先有些煩梁思申的細致，但后來卻慢慢被梁思申一追到底的認真工作態(tài)度所折服?？闪核忌曛形恼f得還行，寫的時候卻不得不時時請教旁人，怕岀差錯，這就成了大家輕松取笑的亮點。梁思申也無所謂，解釋說自己先簡體后繁體弄得邯鄲學步，整岀個黃皮白肉的香蕉樣，反而不會寫中文了。她的輕松態(tài)度感染了大家，大家都樂于真心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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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下午開場時又到窗口看了看，聽趕緊走出來的秘書大致匯報情況后，便不再牽掛，相信梁思申自己做得好。倒是挺詫異，原來她一邊讀書一邊還真是像模像樣地在工作著。聽秘書匯報，看來不像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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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忙了一天，夏日的天色都已暗淡下來的時候，宋運輝從二期現(xiàn)場回來，經(jīng)過會議室，看到虞山卿占用的那個會議室已經(jīng)熄燈，而梁思申占用的會議室燈火通明。他站在暗處，透過窗戶凝視，見里面他的鋼鐵部下經(jīng)過一天忙碌都已東倒西歪，唯有梁思申一人腰板筆挺，梳在腦后的發(fā)髻一絲不亂，姿態(tài)依然優(yōu)雅如天鵝。那樣子的認真，令梁思申全身如同散發(fā)熠熠光澤，就如她脖子上那串珍珠項鏈的華美。這一刻，宋運輝終于覺得梁思申很美麗，不，是魅力非凡，她已不再是個單純活潑尖銳明敏的小妹妹。他不由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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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有人嬉笑打罵著上樓的聲音驚醒了宋運輝，他忙從會議室窗口走開，回到自己辦公室。坐到辦公桌邊，分明感覺到自己的一顆心跳得如剛做賊逃回。他愣住了：天，他想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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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傳來敲門聲，他才回過神來，不得不干咳一聲，再開腔讓門口人進來。秘書進來說看到這邊燈亮，問他有沒有什么安排。宋運輝問會議室的討論還要到什么時候，不如明天繼續(xù)，秘書領(lǐng)命出去，但宋運輝也跟了過去。他問財務(wù)科副科長談得如何，財務(wù)科副科長問有這么幾個內(nèi)容，不知道該不該透露給外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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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沒回答，看向梁思申。梁思申立刻道：“不如這樣，這幾項內(nèi)容你們整理一下，告訴我大致概念，讓我心里有個數(shù)，但我不寫入報告，宋老師，相信我，我不會做雙面間諜?！?br/>　　?
　　宋運輝看到梁思申真誠閃亮的大眼睛看著他，一時不敢對視，扭過臉去，又看向財務(wù)科副科長遞給他的幾項內(nèi)容，卻是干脆地道：“小梁，工作歸工作，立場一定不要模糊。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結(jié)束吧，明天繼續(xù)?！?br/>　　?
　　梁思申有些失望，她確實模糊了立場，將立場明顯偏向宋老師，可沒想到宋老師不領(lǐng)情，但宋老師也沒錯，工作歸工作，做領(lǐng)導的人都是那樣，沒感情可言。就跟她爸一樣，工作時候連爺爺都別想插手。她略帶沮喪地“噢”了一聲，垂眼收拾一下資料，卻還是認真地拿出剛才她的記錄，交給宋運輝秘書：“這些是我們今天討論得出的專有名詞中英文對照，請你拿去打印并復印，明天會議上可以參考。即便……以后也可以用得上。宋老師，請給我半個小時，我想就今天的會議和昨晚與虞先生的討論，有幾點想法需要和你交流?！?br/>　　?
　　“啊，好，我送你回城，邊走邊說。”又回頭對秘書道，“這份英漢對照找誰連夜做一下，你拿紙筆跟車記錄?！?br/>　　?
　　梁思申本想說，最好是私人對話，但忽然想到國內(nèi)的國情與國外又有不同，便是釋然。她從小聽多媽媽對爸爸的“教導”。媽媽當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總叮囑爸爸作為一個年輕干部，最不能在男女關(guān)系上犯錯誤，哪怕是被誰捕風捉影了也不行。宋老師如此年輕，又身居高位，還沒有爸爸那樣堅實的身份背景，自然行事必須步步為營，不敢行差踏錯。一念至此，當下遵循宋運輝“工作歸工作”的基調(diào)，起身微笑道：“為安全起見，宋老師最好請個司機師傅開車。我的中文并不過關(guān)，可能需要宋老師配合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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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看一眼秘書，秘書便領(lǐng)命而去。梁思申拉大距離，以工作時候常用禮數(shù)，請宋運輝先行，自己則是一一感謝了在場諸位一天的配合，才跟岀門去。宋運輝看在眼里，無比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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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走到樓下，等候司機，雖啟動了車子，都沒進去的意思。夏天的夜晚還是熱烘烘的，綠化很好的廠區(qū)里蚊子逼人。宋運輝想說些輕松的，卻一時張不開嘴，不知道說什么。反而是梁思申微笑地問：“虞先生先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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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他中飯后就走了，不過他去趟北京，很快再過來。他的工作作風倒是一點沒變，節(jié)奏總是把握得非常好，有生活有工作，兩全其美。再忙的時候也不忘姿態(tài)。”宋運輝說到后來，忽然感覺味道不對，他這是想說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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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笑道：“那是應(yīng)該的，做人應(yīng)該有姿態(tài)，說白了，死也要死得有模有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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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笑了一聲，但忽然想到多年以前，虞山卿有意刺激他的話，那是劉啟明說的，說他姿態(tài)不美。那么多年過去，其實他一直耿耿于懷，也以此嚴謹要求自己，但今天看到梁思申一天會議下來依舊珍珠般的美好姿態(tài)，他終于看到距離。以前，說到底還是不肯承認的，可今天面對比他小很多的梁思申，他沒有理由可尋，差距就是差距。他昨晚還笑話楊巡，其實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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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秘書跟來，笑道：“廠長，我已經(jīng)跟您家去了電話，說有工作不能回家吃飯。外面熱，車里坐吧。他們都真佩服梁小姐，一天下來，穿著長袖子，硬是不挽起一下。虞先生也是，虞先生還下了工地?！?br/>　　?
　　梁思申笑道：“這是我的職業(yè)要求之一，我坐前面?！?br/>　　?
　　宋運輝微笑，卻坐到駕駛座后面的位置，與梁思申形成對角。坐進車子就道：“小梁，有什么議題，我們抓緊?！?br/>　　?
　　“好，我需要了解一下高層管理的態(tài)度，問題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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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書立刻攤開紙筆，掏出小手電掛車椅背后，認真記錄。司機趕著過來，見此什么都不說，一聲不吭把車開岀去。唯有宋運輝覺得這樣很好，他喜歡這樣的環(huán)境，喜歡這樣的團結(jié)緊張，又嚴肅活潑。因為剛才有關(guān)姿態(tài)的問題想了一下，他唯有投入到得心應(yīng)手的工作當中，才覺得心境自由，收放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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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問完所有問題，由衷地道：“宋老師，我一如既往地佩服你，從那時候輔導員始，你總能最言簡意賅說明問題?！?br/>　　?
　　宋運輝聽了一笑，伸手熄滅一直晃在他面前的手電：“我本來想表揚你的，可被你一說，我沒法再開口，否則成互相吹捧?！彼诤诎抵锌粗核忌昴贻p光潔的側(cè)面，微嘆道，“可惜，你這樣的人才，不肯回國?！?br/>　　?
　　“對不起，我在美國找到了我存在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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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對，不能放棄對事業(yè)的追求，不能放低對自己的要求。一個人，工作著才是最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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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不由駭笑：“宋老師，你是徹頭徹尾的工作狂，跟我的老板吉恩一樣?？墒菍ξ襾碚f，不！套用你的話，工作歸工作。我最多只能做到跟虞先生一樣，掌握好工作節(jié)奏，工作生活兩不誤?！?br/>　　?
　　宋運輝聽了也笑，對秘書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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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賓館下車，卻看到楊巡大步迎上來。宋運輝心頭不快，但就此止步，等楊巡出來，他微笑道：“小楊，你在正好，我還有些事，你陪小梁吃個晚飯?！?br/>　　?
　　梁思申大吃一驚，回頭看向宋運輝。宋運輝仿佛是看到梁思申眼里的失望，心頭如被什么揪了一下似的，但還是立刻硬下心腸，毅然決然地離開?？粗能囎与x去，梁思申才搖搖頭，想了想，又搖搖頭和莫名其妙的楊巡一起走進大堂。楊巡看玉人如此，不由問一句：“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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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其實又累又困惑此時不想見楊巡：“工作就是工作，沒什么愉快不愉快的，只是……宋老師活得太艱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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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他們廠里人都說宋廠長是拼命三郎，有人被宋廠長砸下的工作逼瘋了，各個在后面跺腳罵，可都還真心佩服他。你今天工作上一接觸，知道辛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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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不全是。咦，楊邐妹妹呢？”梁思申不愿跟楊巡背后議論宋運輝，說宋運輝最逼的還是他自己，逼得他自己六親不認，這話怎么能說給楊巡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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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讓兩個弟弟帶楊邐唱卡拉ok去了。你看上去很累，都說跟宋廠長做事是奔命，要不我等會兒送飯菜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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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搖搖頭：“你在西餐廳等我，好嗎？我一會兒下來?！?br/>　　?
　　“好。不過這兒西餐廳的牛排能砸死人，別說我沒警告你啊，他們都說得帶著牙醫(yī)來這兒吃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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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被楊巡略帶夸張的表情引得一笑，看看手表：“二十分鐘?！北氵M去電梯。因著剛才宋運輝的忽然踩剎車，她不免想到多年后第一次重逢宋運輝的匆忙，昨晚宋太太的敵意，她不由聯(lián)系mr.宋，做人如此刻薄，值得嗎？她不，她需要生活，她與楊巡進西餐廳后旁若無人地要了扎啤，不等菜上來，先喝了一口，冰涼感覺順喉嚨而下，頓時一陣舒爽，不愿看著楊巡欲言又止的表情，便直接問：“小楊你請說，你什么事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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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已經(jīng)吃過晚飯，也是一扎啤酒在手，他心里想的只是想看看梁思申，但知道這么說出來肯定會出事，他無論如何都得說些別的：“你早上說的門檻，我很有興趣。一天跑了幾個地方，規(guī)劃局、建設(shè)局、旅游局，還有工商局，問下來，果然很多人存了造兩星級賓館的心思。另外紡織局和二輕局申報造三星，外事辦準備把原來的舊賓館改造成三星。誰都看得見肥肉，誰都想吃，唯獨沒有打算造四星的?！?br/>　　?
　　梁思申并無吃驚：“你準備跨四星門檻？不過那么大投資，可不能想當然，需要事先計劃好了。我有個堂哥正好有份并不算是太好的可行性計劃，但還算是系統(tǒng)，基本上把需要考慮的項目都考慮進去了，你需不需要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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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要，我也覺得不能拍腦袋，我想就造價再跟別人商量商量?！?br/>　　?
　　“好，借用你的大哥大，你幫我撥個號碼。”梁思申報岀梁大的電話號碼。楊巡一邊撥一邊吃驚，不清楚這意味著梁思申記憶好，還是她對堂哥的電話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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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梁思申滿腦子都是東海廠的數(shù)據(jù)和宋運輝的態(tài)度，即便是沖了個澡，也沒法把自己放松下來，楊巡也看出梁思申不能專心，就沒深入說出自己的想法，轉(zhuǎn)而說些市場里發(fā)生的趣事。那些市井趣事，梁思申從沒聽說過，只覺匪夷所思，這才聽得展顏而笑。簡單飯后，她便上去整理今天的會議資料，對楊巡說了抱歉。但楊巡已經(jīng)滿足了，他今天終于逗笑梁思申，看到她開心的笑，他滿心都是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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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那是真的上去工作，可坐下沒多久就接到一個電話，那電話對方一聲不發(fā)，立刻掛了。再過會兒又是一個電話，依然在她又是中文又是英文的招呼后沒有聲音，她正要掛下，忽然聽得里面發(fā)聲，連忙挽救都快敲向機座的話筒。等她急忙將話筒放到耳邊，只聽那端有女聲在問：“……宋廠長呢？你讓他聽電話?！?br/>　　?
　　梁思申一愣，忽然想到對方是宋太太程開顏，立即又想到這可憐的女人弄不好拿電話跟蹤她丈夫吧。她作為無辜的假想敵，只得無奈地道：“宋老師下班把我送到賓館就走了，如果師母有要緊事，建議另外設(shè)法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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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程開顏正因為梁思申而坐立不安著，既不敢掛丈夫的大哥大詢問蹤跡，又擔心電話那端或許她丈夫在場，她一放下電話正好方便他們從容行事，誰知道楊邐今晚在不在場。她又不好問太多，一味持著電話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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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被程開顏的沉默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對方還聽著電話不，對方倒是說“在”，可就是沒事找事不掛電話。她想半天索性直言：“師母該不是在懷疑我和宋老師？……你不回答沒關(guān)系，不管你回不回答，我都得說出來讓你安心。我現(xiàn)在居留美國，以后還是居留美國，目前還不想回國，因此不會在國內(nèi)尋找戀人，我很現(xiàn)實?！?br/>　　?
　　“可是他竟……他竟然讓你進去管理嚴格的東海廠?！?br/>　　?
　　“噢，你可能誤會了。我在美國的金融系統(tǒng)工作，到目前為止，在那種地方工作的華裔不多，宋老師的東海廠擴建需要資金，估計想引進外資又找不到別人詢問，前幾個月瞎貓撞死耗子，以為我學工商管理總能懂一些，沒想到我正好在金融系統(tǒng)兼工，還真幫上忙了。宋老師看到我委托虞先生帶給的案例資料很有興趣，我也很愿意為祖國建設(shè)引進外資做點兒貢獻，就一拍即合，我趁回國度假收集一些東海廠的資料帶回美國，替東海廠吆喝去，就這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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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開顏聽得似懂非懂，卻也找不到漏洞，只得問：“可是為什么你們那么早認識，交情能一直保持到現(xiàn)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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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好問題，我跟好幾個同學一直保持著聯(lián)絡(luò)，或許宋老師也與好幾個學生保持著聯(lián)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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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他只跟你聯(lián)絡(luò)。還有，我請問你，如果你吆喝成功，會不會以后經(jīng)?；貒?，來東海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