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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大牢壁壘森嚴(yán)，黑暗陰森，一只昏黃的燈籠，讓整個(gè)大牢顯得越發(fā)幽暗。柳公權(quán)隔著重重柵欄，神情復(fù)雜地打量著柵欄后盤膝而坐的云襄，心事重重的低聲道：“公子襄，你弒君叛亂的行為有頗多疑點(diǎn)，刑部也有意為你開脫罪狀，你只要開口說出真相，老夫愿意幫你這一回?！?br/>　　?
　　云襄淡然道：“真相就是我率死士叛逆謀反，誤殺福王，柳爺可以死心了?！?br/>　　?
　　柳公權(quán)嘆了口氣，走近一步低聲道：“老夫好心提醒你，叛逆謀反，將受凌遲之刑?！?br/>　　?
　　見云襄不為所動(dòng)地閉上雙眼，柳公權(quán)嘆著氣轉(zhuǎn)身出牢，對(duì)獄卒小聲叮囑：“替老夫好生照顧云公子，若有怠慢，老夫唯你們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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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獄卒唯唯喏喏地將柳公權(quán)送出大牢。來到外面的明亮處，柳公權(quán)神情愣忡地呆立不語(yǔ)。按理說公子襄屢屢從他手中逃脫，還多次戲弄于他，應(yīng)該是他當(dāng)捕快以來最可惡的對(duì)手，但此刻構(gòu)公權(quán)心中對(duì)他沒有半點(diǎn)仇恨，只有說不出的惋惜和失落。想起孫女的苦苦哀求，柳公權(quán)只能黯然苦笑，這事不用去查也能大概猜到，但公子襄不開口，他也無能為力，況且要是查出真相，難保自己不受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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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門外又有人來看望公子襄，柳公權(quán)認(rèn)得是明珠郡主主仆與夫君武勝文。聽獄卒在外盤杳，柳公權(quán)出門對(duì)獄卒揮了揮手，獄卒這才放三人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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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勝文在朝陽(yáng)門叛亂中的行為雖令人起疑，但他家世清白，在軍中威望甚高，堪稱一門忠烈，況且被誤殺的福王又是他岳父，最后他又傷在公子襄劍下，所以朝中大臣皆認(rèn)為他是發(fā)現(xiàn)公子襄有叛亂企圖，這才一路追趕阻攔，最后傷在公子襄劍下。因此他很快洗耳恭聽脫嫌疑，成為保護(hù)皇上的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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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獄卒的引領(lǐng)下來到死牢，明珠打量著神情尷尬的云襄，淚水不禁滾滾而下。她隔著柵欄嘶聲質(zhì)問：“為什么？為什么要刺殺我父王？為什么要傷我夫君？你有什么苦衷，告訴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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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襄緊抿雙唇沉默不語(yǔ)，他很想告訴明珠，其實(shí)現(xiàn)在那個(gè)福王不是她的父親，靳無雙甚至用她們母女來要挾自己，但這一切已經(jīng)無從證實(shí)，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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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這是為什么啊？你為什么不說話？”明珠傷心欲絕，既傷心父王慘死，又為云襄的處境心痛不已。武勝文見她哭得死去活來，含淚示意丫環(huán)將她扶了出去。他默默拿出食盒中的酒水菜肴，隔著牢門遞給云襄，然手盤膝在牢門外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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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襄接過酒壺，會(huì)心一笑：“咱們有多久沒在一起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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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勝文想了想，澀聲道：“從瓦剌歸國(guó)后，就沒痛快喝過?！?br/>　　?
　　“是啊！那些慶功宴，只能說是應(yīng)酬，怎及在瓦剌殺敵之后，談笑痛飲?！痹葡逡宦晣@息，舉起手中酒壺，“來！今日咱們痛飲一場(chǎng)，當(dāng)是為我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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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勝文一言不發(fā)拿起酒壺，一仰頭就是一陣鯨吞海飲，一壺烈酒轉(zhuǎn)眼即干，他突然捂著嘴發(fā)出無聲的啜泣。他在牢門外跪下，以以頭搗地，痛苦莫名地哭拜：“我沒用！眼睜睜看著你替福王頂罪，卻不敢說出真相！我他媽真不是人，你為什么不罵我？為什么還要跟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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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襄隔著柵欄扶起武勝文，平靜道：“想想明珠母女，你一定要撐下去，有時(shí)候活比死還要艱難。咱們?cè)谕哓荻紱]將生死放在心上，難道現(xiàn)在反而放不下了吧？來！陪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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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勝文重新拿起一壺烈酒，與云襄重重一碰，二人一言不發(fā)，仰頭盡干。兩壺烈酒下肚，武勝文酒意上涌，不禁敲著空酒壺，輕輕哼起了那首新軍營(yíng)將士人人傳唱的歌謠：“天蒼蒼兮野茫茫，雁南歸兮望故鄉(xiāng)，妻兒老小今何在，一縷忠魂瞻家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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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襄也不禁輕聲附和：“風(fēng)蕭蕭兮云飛揚(yáng)，娘喚兒兮愁斷腸；男兒為何徒征戰(zhàn)，馬革裹尸還故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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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擊節(jié)速度陡然一變，齊聲同唱：“狼煙滾滾邊關(guān)急，我?guī)倾^別爹娘；躍馬踏破賀蘭山，只為這人永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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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而蒼涼悲切、時(shí)而豪情萬(wàn)丈的歌謠，在寂靜幽暗的牢房中徐徐回蕩，經(jīng)久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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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門公子襄叛逆謀反、率眾弒君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江湖，無論是塞北江南，還是巴蜀西域，都在議論著這件驚天大案。人們一夜之間就改變了對(duì)公子襄的良好印象，他過去這些善舉，在人們心中就如同王莽的賢德，都是為謀奪天下而為的假仁假意。所以人們對(duì)凌遲處決的判決，皆充滿了由衷的欣慰和擁護(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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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晦，月黯星稀，舒青虹借著窗外的天光，含淚打量著睡夢(mèng)中的女兒，忍不住在她臉上親了又親，仔細(xì)為女兒掖好被子，她悄悄來到孫妙玉床前，對(duì)盤膝打坐的孫妙玉默默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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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妙玉輕輕嘆了口氣：“青虹，你還忘不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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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青虹默默點(diǎn)點(diǎn)頭，哽咽道：“師父，你曾告訴弟子，心空則不痛，但現(xiàn)在弟子寧愿?jìng)?、寧愿心痛，也不愿忘掉他！弟子辜?fù)了你的期望，不敢求師父原諒，但求師父忘了曾經(jīng)有過我這個(gè)不肖弟子，從今往后我叫舒亞男，不叫舒青虹?！?br/>　　?
　　看到她臉上平靜而決絕的表情，孫妙玉便知已無法阻攔，她喟然嘆息：“冤孽！情天恨海，果真無人可渡嗎？你為為他，竟連女兒都不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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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亞男心如刀割，淚如泉涌，她伏地哽咽道：“夢(mèng)香就拜托師父了，求師父大慈大悲，撫養(yǎng)她長(zhǎng)大成人?！?br/>　　?
　　孫妙玉一聲長(zhǎng)嘆：“罷罷罷，要走的留也留不住，不走的趕也趕不走，從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孫妙玉的弟子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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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亞男重重磕了三個(gè)頭，從容起身而去。出門就見巴哲靜靜立在陰暗角落，像影子一樣無聲。舒亞男本想說兩句告別的話，張張嘴卻不知說什么才好，就聽巴哲輕聲道：“我要做夢(mèng)香的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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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亞南感激地點(diǎn)點(diǎn)頭，盈盈一拜：“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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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毅然翻身上馬，舒亞男遙望北方，縱馬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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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輕撫摸那枚“心”字雨花石，云襄怔怔地望著虛空，判決已經(jīng)下來，他的時(shí)日不多了，越是臨近最后的期限，他越是期望能再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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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門響動(dòng)，又有人來看望自己。云襄滿懷希望地望去，卻是羅毅領(lǐng)著一個(gè)孩子和一對(duì)年輕夫婦進(jìn)來。云襄連忙招呼道：“阿毅、蔣兄、佳佳、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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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盈盈拜倒在地，眼神復(fù)雜地打量著云襄，款款道：“小女尹孤芳，拜見恩公?！?br/>　　?
　　云襄眼里有些疑惑，他只覺得這女子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模樣卻十分陌生。蔣文奐連忙解釋道：“公子，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尹姑娘，金陵城有名的女富商?！?br/>　　?
　　云襄恍然大悟，卻又疑惑這素未謀面的女子，為何記得來看望自己。就聽尹孤芳垂淚道：“公子，你幫過的人多不勝數(shù)，不記得小女很正常，但小女卻已將公子的大恩大德銘刻在心。可惜小女無能，不能救公子脫獄，只能盡我所以上下打點(diǎn)，希望公子少受點(diǎn)苦?！?br/>　　?
　　云感激地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頭望向趙佳。就聽他哭著叫了聲云叔叔，便再也說不出話來。云襄突然想起一事，忙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幸虧有柳公權(quán)照應(yīng)，他的私人物品總算沒有被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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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玉佩慎重地遞到孩子子手中，輕聲道：“孩子，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玉佩，他是南宮世家的三公子南宮放，你應(yīng)該叫南宮杰，這是他給你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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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佳一臉茫然和惶恐，有些不知所措。云襄便給他講起他父親的過去，沒有刻意隱瞞其惡，也沒有忘記他偶爾的善，以及對(duì)兒子的思念。最后他對(duì)趙佳正色道：“阿杰，你已以不小了，應(yīng)該知道自己父母的過去，是非善惡也該有自己的判斷，不過你要記住，雖然我們無法選擇父母，卻可以選擇自己的道路。云叔叔不能再照顧你了，我會(huì)讓蔣叔叔將你送回南宮世家，你還有個(gè)伯父南宮玨，他會(huì)照顧你的?！?br/>　　?
　　趙佳怔怔地愣了半晌，突然一聲哭叫：“我爹爹才不是這樣的人，你騙我！”說完轉(zhuǎn)身就跑，尹孤芳連忙追出去，蔣文奐一遲疑，也跟著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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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房中頓時(shí)安靜下來，云襄望向一直沒有開口的羅毅，輕聲問：“新軍營(yíng)將士都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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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毅點(diǎn)點(diǎn)頭：“福王一死，他手下的人便不敢再囚禁新軍營(yíng)士兵。我讓云嘯風(fēng)令手下疏通關(guān)節(jié)，刑部很快就還新軍營(yíng)清白。趙將軍他們多次向朝廷請(qǐng)?jiān)福ψC公子清白，可惜他們沒有證據(jù)，而公子又不愿翻供，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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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guī)煾冈鯓樱窟€有嚴(yán)駱望呢？”云襄打斷了羅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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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嘯風(fēng)現(xiàn)在正被覺醒他們看管著。至于嚴(yán)駱望，我照公子的吩咐，將他盜竊朝廷金礦的事捅給了柳公權(quán)?，F(xiàn)在正在徹杳，已經(jīng)將他下獄。”說到這羅毅頓了頓，遲疑道：“對(duì)于云嘯風(fēng)，分子打算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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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襄怔怔地望著虛空，輕輕嘆道：“我不知道，如果是你，會(huì)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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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毅沉吟道：“這次幸虧云嘯風(fēng)約束他的手下沒有輕舉妄動(dòng)，這場(chǎng)叛亂才沒有釀成更大的混亂。如今云嘯風(fēng)慘敗在公子手中，早已心灰意懶。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看不如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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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由你自己拿主意吧。”云襄停了停，神情復(fù)雜地望著羅毅，“以后濟(jì)生堂，可就全靠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