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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守藏室之史到太上 第二十六章:十里秦淮 四合一

秦淮河
  
  說到江南,說到南京,就不得不提起這秦淮河!十里秦淮之中,不知道曾經(jīng)有多少文人墨客在此地流連忘返。
  
  更加讓人啼笑皆非的是,一邊是南方地區(qū)會試的總考場江南貢院,是讀書人心中的圣地,而隔了一條河的對岸,則是揚州瘦馬們的聚集地,也是秦淮河畔中那些名技們的聚集地。
  
  這樣的風(fēng)水,這樣的地形地勢,江南的讀書人,自然會下意識的把精力投入秦淮河之中。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當(dāng)他們將絕大多數(shù)精力都放在小姐姐身上的時候,自然無心處理政務(wù),也沒空去干別的。
  
  歷代以來,大明江南的官兒,尤其是南京附近的官兒,他們在秦淮河中度過的時間,還要多于在朝廷那里辦公的時間。
  
  十里秦淮之上,有著大大小小的畫舫,每一艘畫舫,都代表著一位名妓。有的畫舫,雖然是新的,但是名氣卻已經(jīng)存在了上百年之久。
  
  有的畫舫之上,名技的名字更是代代相傳,初代叫某某娘,二代還叫這個名字,三代、四代中,每一代最杰出的名技,都叫這個名字。
  
  當(dāng)然,這些百年老字號和那些剛剛?cè)胄胁痪玫哪贻p名技走的路子也是不一樣的。
  
  通常來說,年輕名技們更多靠的是個人姿色、技術(shù),給客人們帶來良好的觀感,也就是所謂的以色侍人。
  
  而百年老字號就不一樣了,她們歷史悠久,人脈圈子特別廣闊,甚至還經(jīng)營出了一定的逼格,專門投資有前途的年輕人。
  
  有的喜歡投資那些現(xiàn)在家境不豐,但是卻愿意靜下心來好好讀書的年輕人,遇到了有決斷的投資者,甚至?xí)鲃铀湾X、送書,乃至于在必要時,送上自己。
  
  哪怕一百次投資之中,只有一次成功了,只中了一個進士,那也能為老字號再添一份傳奇經(jīng)歷。
  
  久而久之,老字號們除了以色侍人之外,還多了權(quán)錢交易、人脈交往、天使投資等諸多功能。
  
  今日,某一家歷史悠久的老字號,閉門謝客。雖然此時乃是夜晚,正是生意旺盛之時,但還是直接關(guān)門了。
  
  而這一幕,當(dāng)然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而文官們,怎么也想不到,連這些老字號里面,都有不少是錦衣衛(wèi)的暗探。
  
  雖然王詡當(dāng)年就把錦衣衛(wèi)的名單都給了墨翟,但這種單方面的說明,誰信誰腦子有問題。
  
  茶葉是上好的雨前龍井,聞著茶香,錢謙益不緊不慢的品著茶,耳邊則是傳來了士紳、文官、勛貴們爭論不休的聲音。
  
  “絕不能讓他們過來,這南京是我們的南京!”
  
  “不錯,南京是南京人的南京,不是北地難民的南京!若是那些北地難民過來了,該怎么安排?”
  
  “不錯,雖然他們曾經(jīng)是國公、侯爺,但說到底,如今就是一群難民罷了。就是一群過來跟我們搶食的,我們憑什么要把財富分給他們?”
  
  “是啊,南京雖然交通便利,乃是南方的核心所在,但也沒有余錢。我們自己分,就已經(jīng)很不情愿了,如今,還要再添許多雙筷子,那是想也不要想!”
  
  “怎么,你們想造反?還是說,你們打算暗殺太子,讓太子也落水?”魏國公忽然冷著臉道。
  
  魏國公乃是徐達一脈,也是南京武勛的領(lǐng)袖,二百多年來,一直如此。尤其是當(dāng)朱棣遷都北京之后,魏國公一脈,便是南京名副其實的領(lǐng)袖。
  
  他這么一開口,底下胡亂嚷嚷的士紳,立刻就閉上了嘴巴。
  
  “說,你們誰想造反?跟老夫說一說,老夫這就送他上西天!”說到這里,魏國公就用力的拍了拍胸口,在那里有三張地圖!
  
  第一張地圖,是一座海島,海島長約二十里,寬約十里,總面積五十平方公里,上面有淡水,氣候宜人,雖然不大,但是整治整治的話,開墾出三四萬畝地還是沒問題的。
  
  這張地圖,是王詡十二年前送給上一代魏國公的,上一代魏國公得知之后,就開始投入力量,經(jīng)營了十二年后,這個島已經(jīng)被徹底開發(fā)了出來。
  
  三萬畝地,即使是一年兩熟,即使有著足夠的鳥糞石供應(yīng),即使每畝地的畝產(chǎn)都多達五石,一年也不過才三十萬石糧食而已,連魏國公每年十分之一的收入都比不上。
  
  但是,這個島是完全屬于魏國公府的!
  
  第二張地圖,是一個長約三百里,寬約一百里的區(qū)域。這塊地盤,六年前的時候,作為禮物送給了魏國公。
  
  這是一塊足夠大的地盤,即使魏國公府已經(jīng)傾盡全部的力量,但到了今天,也就才開墾不到十分之一的地盤。
  
  雖然很荒蕪,但是,卻充滿了希望,充滿了光明!
  
  而第三張地圖,則是最近才送過來的,這是一張殷州地圖!
  
  如果地圖沒有出錯的話,那么便意味著殷州長短都不止一萬里,甚至比如今的大明朝還要大的多得多!
  
  這么大的地盤,簡直是王霸之基!
  
  即使魏國公府不想造反,也能聚集人口,在這里建一個國了!
  
  想到自己從魏國公變成魏公的場景,魏國公僅存的良心就被理智給壓制了,看了一眼底下的韭菜們,魏國公憤怒的拍了拍桌子:“還南京是你們的南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長什么樣?”
  
  說完,就直接走人了。
  
  當(dāng)魏國公連背影也消失之后,現(xiàn)場便再次混亂起來:“國公他這是什么意思?”
  
  “國公難道想要把我們一網(wǎng)打盡?”
  
  “國公這是想造反了?”
  
  咳咳!
  
  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錢謙益便開口道:“諸位莫要擔(dān)心,國公也是被你們氣到了。北地難民?這話也是你們能說的?別忘了,你們口中的北地難民,無不是王侯將相,一月之前,都還是你們得仰望的存在。”
  
  “可如今呢?僅僅過了一月,就成了你們口中的北地難民。你們把北京的英國公、成國公他們當(dāng)做難民,國公也自然會物傷其類,難免有些悲傷?!?br/>  
  “此外,錢某也要問清楚你們一個問題。你們,到底是反對鎮(zhèn)海公還是反對太子南狩?還是兩者全都反對?”
  
  “老夫反對王詡那個大海賊,并不反對太子南狩。”
  
  “俺也一樣!”
  
  “俺也一樣!”
  
  ……
  
  “好了,諸位的想法,老夫已經(jīng)知曉,那么諸位打算怎么辦呢?”錢謙益認真的道。
  
  “我們可以說太子的身份是假的,炮制一個假太子案出來,只要太子的身份存在嫌疑,那么我們就可以以此為由,拒絕太子監(jiān)國,失去了太子這面旗幟,他王詡又算的了什么?”
  
  “可太子是真的啊,身邊有那么多北地勛貴、文官武將,我們怎么可能直接說太子是假的呢?這騙不了天下人的!”
  
  “沒關(guān)系,我們只說太子身份存疑,又沒說他就是假的!更何況如果不這么做,諸位難道有更好的法子呢?”
  
  “我們可以堅守南京城,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這南京到底是誰的天下!”
  
  “沒錯,難道他還敢炮轟南京城不成?”
  
  “根據(jù)老夫?qū)λ睦斫?,他是真敢的!”錢謙益慢悠悠的道。
  
  “十六年前,他就敢引楚軍入京,差點兒把滿朝文武一勺燴了。臨走之前,更是洗劫了北京城積累了二百余年的財富,還利用先帝遺詔,利用那一場拍賣會,狠狠的賺了南方不少銀子、人口?!?br/>  
  “這些年來,他更是在海上一家獨大,還建立了所謂的海關(guān)。所有的走私船,只要遇到了,統(tǒng)統(tǒng)是船破人亡的下場。那些敢于暗地里走私的,一旦被他查出來,不久之后,就會有海賊打上門去?!?br/>  
  “更加惡毒的是,他為了折磨那些大戶,不僅僅不愿意給他們一個痛苦,還會把大戶一家老小遷徙到海外荒島上開荒。讓他們死都不能死在家鄉(xiāng),實在是太惡毒了!”
  
  “這種人,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說到這里,錢謙益又一次舉起茶杯,開始品茶。
  
  現(xiàn)場一片沉默,不過僅僅過了片刻,便有聰明人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時代變了,當(dāng)年王詡的想法是搶一筆就走,他不是中央,自然不用顧忌朝廷的威嚴(yán)。”
  
  “這些年來,王詡是海外鎮(zhèn)海公,打擊走私關(guān)乎他的直接利益,至于我們的損失,和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所以,他自然可以全面打擊走私。”
  
  “但是如今已經(jīng)不一樣了,他想要挾太子以令群臣,他想要當(dāng)大奸臣、大權(quán)臣,這就少不了我們的配合。沒有我們,他如何號令江南?如何獲取利益?唯有保持朝廷的威嚴(yán),保持中央的威嚴(yán),才更有利于他做奸臣!”
  
  “所以,如果我們上下一心,團結(jié)起來,堅守南京,拒絕楚軍進城的話,哪怕最終還是不能阻攔他,但起碼能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我們江南士紳的力量!”
  
  “不錯,我們士紳有力量!”
  
  “對呀,士紳一怒,朝廷就辦不下去了!”
  
  “老夫怎么此前就沒想到,我們士紳竟然如此強大?”
  
  “沒有我們的配合,他怎么從鄉(xiāng)下欺騙拐賣無知農(nóng)夫?沒有了農(nóng)夫、農(nóng)婦,他還怎么開拓海外?”
  
  “我們士紳有力量!”
  
  夜盡天明之時,錢謙益喝了一口已經(jīng)淡的沒有茶味的茶水,活動了身體之后,回到了府邸之內(nèi),迎接他的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年輕少婦。
  
  “河?xùn)|君,你又一夜沒睡?辛苦了?!?br/>  
  “老爺尚未歸來,妾身多等等也是應(yīng)該的。準(zhǔn)備參茶,老爺要到靜室之中休息片刻?!?br/>  
  “不用的,不用的,老夫習(xí)慣了?!彪m然嘴上這么說,可錢謙益還是在少婦的服侍之下,脫下了外衣,來到了靜室之中,躺在柔軟溫暖的毯子上面。
  
  聞著毯子上熟悉的香氣,不用說也知道,這是河?xùn)|君特意為自己暖的,雖然是老夫少妻,但河?xùn)|君真的很賢惠。
  
  少婦有一個很出名的名字,她叫柳如是。
  
  “老爺白日還要出去公干,即使早已是無漏境高人,也需要勤加保養(yǎng)。生活中的細節(jié),切不可忽視?!币贿呎f著,柳如是便伸出雙手,開始給錢謙益按摩。
  
  享受著美人的服侍,錢謙益便談起了此前的見聞:“哎,河?xùn)|君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真是群魔亂舞。那些士紳,平日里很是精明,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立刻開始短視,真是利令智昏,他們竟然想要阻攔鎮(zhèn)海公入京?!?br/>  
  “這恐怕攔不住吧,而且,此舉也算不上忠義!如今丞相在北地對抗李闖,未來還要對抗東虜,正是需要錢糧的時候。除了鎮(zhèn)海公,誰還能籌集到大批錢糧?他們此刻對抗鎮(zhèn)海公,豈不是置北地百姓安危于不顧?”
  
  “更何況,也攔不住?。∑渌嘶蛟S不清楚,可是咱們家一直以來都和鎮(zhèn)海公多有合作。鎮(zhèn)海公表面上只有夷洲島一地,可實際上卻是坐擁大海的實權(quán)藩王,麾下的楚軍便不下十萬,水軍也不下十萬?!?br/>  
  而且,他們是不吃空餉的十萬,可不是朝廷這樣只存在于賬面之上的弱兵。
  
  一邊說著,柳如是一邊觀察錢謙益的反應(yīng)。
  
  作為當(dāng)年秦淮河上百年老字號培養(yǎng)出來的名技,柳如是很喜歡讀書,她從小開始讀書,讀過的書,比絕大多數(shù)的進士老爺還多。
  
  而孔子的翰林學(xué)報,新儒生更是期期都買、期期都看。
  
  說起來也有些好笑和悲涼,孔夫子的新儒生,在南京這一塊兒,影響最大的群體,不是本地的讀書人,而是秦淮河上那些有文化的名技們。
  
  所以,如今的柳如是,已經(jīng)成了新儒的忠實擁護者之一。故此,她便悄悄的做了一個決定。
  
  這一次,若是老爺犯錯,那自己就勸諫老爺!
  
  若是老爺不聽勸,自己就認真準(zhǔn)備準(zhǔn)備,在一個合適的環(huán)境中,再勸一次。
  
  若老爺還是不聽勸,自己就幫助老爺體面!
  
  “哈哈,夫人放心。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北地百姓的安危,這一次老夫說什么也會無條件支持鎮(zhèn)海公的?!?br/>  
  以錢謙益的智慧,當(dāng)然清楚王詡來到南京之后會做些什么,可是,這些和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老夫如今,畢竟已經(jīng)是朝廷的常熟伯,而不僅僅只是東林黨領(lǐng)袖、文壇領(lǐng)袖。大明朝國運越長,老夫就越是高興?!?br/>  
  說到這里,錢謙益便嘆息一聲:“如今的老夫,已經(jīng)失去了隨時改換門庭,侍奉新朝主君的自由了!”
  
  轟??!
  
  耳朵動了動,錢謙益一個鯉魚打滾,就滿頭大汗的站了起來:“哪來的炮聲?怎么會有炮聲?”
  
  “這里是南京,所以肯定不可能是東虜。李闖如今主力在北京城下,倉促之間,不可能來到南京。張獻忠已經(jīng)入川了,如今也不可能。左良玉雖然野心勃勃,但如今朝廷終究尚在,人心在明,這一點他也是清楚的?!?br/>  
  說到這里,柳如是看了一眼錢謙益,二人對視之下,異口同聲的道:“排除一切不可能的選項,就只能是鎮(zhèn)海公了!”
  
  說到這里,錢謙益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小肚腩。他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鯉魚打滾了,忽然來了這么一下,小肚腩有些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