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老了就容易念舊,他自己年逾七十,明顯感到不如以前心狠手辣,否則又怎么會讓楊國忠這等市井小兒爬上來?
勾起一個老人的懷舊之念頭,又不致于讓人產(chǎn)生反感,那等無才之輩,能學到一分么?李林甫嗤之以鼻。
眼見火候到了,他不慌不忙地開口說道:“上個月,王大夫,老臣口誤,罪臣王鉷親臨臣的宅邸,與臣商量,從江淮鹽稅中,撥出一筆財計,用于修繕惠陵之用,老臣當時便以為不可,陛下宅心仁厚,必不肯動公器而為私用,翌日,他又詣臣府,請以回紇市馬結余,為修陵之用,臣思慮良久,恐邊將上下其手,依然沒有點頭,又五日,他再度......”
“你是說,王鉷數(shù)次與你密議,是為了修繕惠陵一事?”李隆基越聽越不對,忍不住出口打斷了他的話。
“???”李林甫做出一個意外的表情,從袖籠中拿出一撂紙:“這是每一次登門,王鉷所呈上的奏表,為恐朝野議論,他想與臣商議一個妥善的法子,既不傷了陛下孝悌之心,也不增加朝廷的負擔,故此才會有幾次來往,可密議什么的,恕老臣不敢承受,還請陛下明鑒?!?br/> 李隆基接過那幾張紙,心里百味叢生,這些字一看就不是剛剛書就的,而楊國忠從告發(fā)到離開此樓還不到一刻鐘,李林甫就是個神仙,也斷斷無法造出這樣的假,對方?jīng)]有說錯。
自己的兄長逝去十年,他的陵寢也有十年不曾修繕了,難怪今天總覺得心頭悶悶,原來竟是這個原因。
“這王鉷,倒也不妄了朕的信任?!?br/> 聽到這句話,李林甫才算真正放下了心,附和道:“他的心還是向著陛下的,只是行事張狂了些,觸動國法,罪責難逃?!?br/> 李隆基不想再同他說這個人,將那些紙遞給內(nèi)侍,又從一旁的書案上拿起一張紙:“此事就勞動相國去辦,若是不夠,從內(nèi)庫出些吧,完工之時,將此物在陵前焚化。”
李林甫接過來一看,正是他之前在自家書房里寫的那首詩!
“臣領旨,無須動用國庫資財,亦不須內(nèi)庫鑲助,臣有法子安排妥當。”
“計將安出?”
“取敵國之用爾?!崩盍指Χ抖兑滦湔酒鹕?,又從袖籠拿出一封文書,雙手遞上去:“昨日接到安西大都護府書函,節(jié)度使王正見病重不能理事,請以留后封常清代之?!?br/> 王正見?李隆基還記得這個人,在北庭任上干了十多年,兢兢業(yè)業(yè),沒有什么大功,也沒有什么大過,去年下半年才接任的安西,怎么就不行了?
“王正見,與那王鉷?”
“陛下圣明,二人同出太原王氏,正是罪臣的族叔。”
李隆基不再說話,拿著那份奏書看了看,這哪是什么病重不能理事,根本就是遺折啊,只怕這會子,人已經(jīng)薨逝了。
想到剛剛被賜自盡的王鉷,上個月還在盡心盡力地為他籌劃,這個萬里之外的邊將,又行將不久于人世,他的心情更是黯淡無比。
“若是藥石無功,準備一份恩旨,蔭其一子五品,余者就如他書中所說,一應照準?!崩盥』钪厦婺莻€名字,有些吃不準:“只是這個封常清,能當大任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