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淵的白袖子上托著跟個毛球一般的奉行,微微皺了眉頭,看了看我慌張的神情,話里便有了幾絲保留,他道:“方才我用元神探了探紫星海的上的氣息,確實有幾分生機,只是若是以此推論慶姜醒來了,恐怕……”
毛球奉行費力的抬起自己的腦袋,眼神熱切,插嘴道:“奉行小少爺他……”
我俯下身子,鼻尖碰到墨淵雪白的袖子,那上面已被奉行留下兩趟黑乎乎的鳥爪印子,我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他跟刺猬一樣的腦袋,盡量斂了氣息說話,生怕一個不小心吹暈他,我小心翼翼的問:“你且慢慢說,慶姜究竟怎樣?”
奉行沒受過我這樣的溫聲細(xì)語,凝視我一眼,似有千言萬語堵在他小小的胸口,張了張嘴,終于,白眼一翻,鳥爪子一蹬,繼續(xù)昏過去。
我想我此時臉色一定不大好看,若不是有墨淵折顏兩個人擋著,我差點把這只兩肢不勤、嘴巴刁鉆的廢柴麻雀扔進身旁的河里……
我失望的瞧了一眼兩爪朝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奉行,決定親自跑一趟紫星海。
墨淵隨在我身后趕上來,邊一路細(xì)語安撫我:“少綰,照理來說,慶姜本應(yīng)再沉睡七八萬年,可是方才我確實探得了紫星海上的生機,所以,可能慶姜的確是要醒來了,可是,少綰,不會是今日……”
我奇怪他今日的啰嗦,邊跌跌撞撞的往前行,邊略微偏頭看他一眼,他一路為我遮擋迎面過來的橫沖直撞各色鳥雀,臉上依舊紋絲不亂。
我心里卻是五味陳雜,在慶姜這件事上,除了我,誰都有理由心安理得。
無論如何,終歸是我對他不住……
墨淵不顧我的掙扎,把我從已經(jīng)漫到膝蓋的海水里提出來,我扯住他的袖子和衣襟,咬了唇死命掙扎,卻已經(jīng)實在沒有力氣。紫星海的水蝕人攝骨,我伏在海岸邊與慶姜說了三天三夜的話,連姿勢都未曾換一下,我很怕萬一他醒了,發(fā)現(xiàn)沒有一個人在等他。紫星海水三天一次的漲潮來了,把我所處的岸邊覆為淺海,我依舊不愿意讓開,十七萬年前慶姜沒讓開,我若是為著點海水便讓了豈不是太不夠意思。墨淵卻是似乎曉得我的極限所在,一直在岸上默默守了我三天三夜之后,不由分說將我提上了岸。我狼狽的蹲在黑沙子上,低垂著頭,目光呆滯,任由墨淵仔細(xì)的把我因為垂在海水里而變得濕漉漉的頭發(fā)一縷一縷的用真氣烘干。
我自言自語似的,看著自己的足尖,說:“我曾夢見過幾次慶姜醒來了,每次夢見他,我就跳下榻子赤著足馬不停蹄的往紫星海這邊狂奔,生怕他醒來獨自一個人感到孤單。雖然我也曾沉睡了十七萬年,但那十七萬年我總感覺到有人在陪我,在講一些我聽不清的話,周身都是暖烘烘的,并不覺得多難熬。每每想到慶姜順?biāo)斓娜松驗槲?,便遭了這樣的禍?zhǔn)?,我恨不得自己立刻葬身在這紫星海里。我殺了瑤光、殺了瑤光她爹娘、殺了許許多多的神魔,以為替爹爹和慶姜懲治了那些敗類心里會好受一些,可是等我把那些人一個個殺光了,卻發(fā)現(xiàn),不管殺再多的人,我的爹爹回不來了,慶姜也依然在紫星海底受著煎熬……墨淵,我曾經(jīng)覺得對自己魔族廢渣公主的身份極為滿意,有一個把我捧在手心里的爹爹,有東華、折顏、慶姜、小織籠那樣的朋友,還喜歡上四海八荒第一戰(zhàn)神墨淵,我那時候覺得自己真威風(fēng),牛逼哄哄的跑到凡間去尋夫,想著助你歷劫歸來就要你娶我。到時候坐著戲本子里提到的那種老牛拉著的露天木頭車子,一路上撒著花兒唱著歌兒,把自個兒送到你那里去……”我依舊盯著自己的足尖看,云緞靴子濕漉漉臟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