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榮和堂，程大夫正在給人開方子抓藥，廳里有好幾個人安靜的排著隊，沐雪和白小六進(jìn)門，程大夫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問了聲：
“回來啦？”
白小六應(yīng)了一聲，就要上前去幫忙，卻被沐雪一把抓住袖子，拖去了后面的廚房。
“你干嘛呀，沒見前頭那么多人等著看病抓藥啊，師父該忙不過來了?！卑仔×芍逖?br/>
沐雪攔住他：
“你別急呀，你師父有更重要的任務(wù)交給你。”沐雪笑著從籃子里撿出一個皮蛋來。
“來來來，你睜大眼睛好生看著點(diǎn)，把這皮蛋瘦肉粥的做法給學(xué)會了，往后你師父嘴饞的時候，都全得靠你了?！?br/>
“什么粥？”白小六驚奇道：
“你會做皮蛋瘦肉粥？”他一臉的不相信，斜著眼睛看沐雪，覺得她不僅僅脾氣暴虐，如今還學(xué)會吹牛了。
沐雪不理，把皮蛋外面的泥敲掉，用水洗干凈，然后讓白小六去找了家里的米和酌料出來。
“家里有肉嗎？”沐雪看了一圈沒找著瘦，問他。
白小六搖搖頭，他師父平日可摳門著呢，家里怎么會屯著肉呀，再說他一個毛頭小子，廚藝能高超到哪里去，能把飯菜弄熟了就很不錯了，往日師父饞了都是去酒樓買醬肘子的，哪個耐煩做什么葷菜。
“趕緊上街買去?！便逖╅_始淘米，往白小六腿上輕踹一腳：“記得要買精瘦肉來?！?br/>
白小六覺得心里憋屈，被沐雪豎起眉毛，大眼睛一瞪，又不敢還嘴，撇撇嘴，重重摔了門出去。
“師父?！卑仔×鶜夤墓牡膩淼酱髲d，沖程大夫告狀：
“你快管管她吧，她現(xiàn)在能得都快上天了，夸下?？谝瞿瞧さ笆萑庵嗖徽f，還把我當(dāng)個跑腿活計，指使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這又要我上街去買肉，我可是您嫡親的醫(yī)藥弟子啊，又不是來學(xué)當(dāng)廚子的，太欺負(fù)人啦！”
白小六嘰里呱啦一頓埋怨，程大夫拿了稱藥的小秤往他腦袋上一打，沒好氣的沖他喊：
“多嘴多色，有這功夫，肉都買回來了！快滾去買肉！”
“師父你就是偏心?！卑仔×嬷X袋，不滿的朝程大夫大喊一聲，見他又揚(yáng)起鐵秤要打他，馬上跑了出去。
等程大夫送走最后一個客人，半個時辰都過去了，沐雪也剛好把皮蛋瘦肉粥熬好了。
一開始白小六免不得酸不拉幾的說幾句，等到鍋里的皮蛋瘦肉粥散發(fā)出濃郁的陣陣香味，他就自然閉了嘴，偷偷咽著口水一個勁兒問沐雪：
“還有多久才好啊？可以吃了嗎？”
沐雪切加了翠綠的小蔥花，讓白小六去拿碗來，白小六可算是服了她，二話沒說去捧碗洗干凈，放在沐雪手邊。
沐雪把粥舀到碗里，撒上些小蔥花，這么一碗又香又美味的皮蛋瘦肉粥就做成了。
“哎，別說，真的好香，跟酒樓里聞到的味道一模一樣?！卑仔×鶑澭涯槣惿先?，狠狠吸了吸香氣，忍不住贊嘆。
“別聞了，快給你師父端去，孝敬他老人家去。”
“得勒！”白小六望著鍋里剩下的，心想等師父吃過了，他就可以吃了。
白小六高高興興的端著碗熱粥，差點(diǎn)跟進(jìn)屋來洗手洗臉的程大夫撞上，程大夫也是聞著了香氣，忍不住進(jìn)來看看：
“都多大了，還毛毛躁躁的?！?br/>
白小六也不還嘴，被罵了還一臉的笑，端著粥去了里屋，說道：
“師父，您洗了手趕緊來吃啊，我給您放在桌子上去?！?br/>
“嗯，真香！”程大夫閉眼搖頭晃腦的，忍不住贊嘆。
沐雪收拾好案板上的東西，也舀了水洗手，帶著兩分得意的笑：
“也不看看是誰鼓搗出來的，能不香嗎？”
兩人進(jìn)了里屋，程大夫?qū)仔×s去廚房，白小六巴不得，屁顛屁顛的就自己尋碗吃皮蛋瘦肉粥去了。
一大碗粥下肚，程大夫心滿意足的砸吧砸吧嘴：
“難怪要賣三十文一碗，吃著真是窩心?！?br/>
“您老就放心吧，我已經(jīng)將這粥的做法教給白小六了，你什么時候想吃了，叫他給你做上一鍋，包管您吃的美美的?！?br/>
“你還真是大方，也不怕人偷了師去？”程大夫笑。
“沒事，我心里有數(shù)，這粥的做法雖簡單，但關(guān)鍵的皮蛋一味，也就只有我能做?！便逖┮哺?，笑得像個小狐貍：
“如今不說整個鎮(zhèn)子，全國上下也只我一家會做這皮蛋，我只需死死掌著皮蛋，還不怕賺不著銀子嗎？”
“你呀！”看著眼睛精明的小女娃，程大夫不禁感嘆：
“還真不像咱青石鎮(zhèn)能長得出的人。”
沐雪睜著大眼睛，眨了眨，不解的看著他。
“這般不俗的長相，這般通透機(jī)靈的心性兒，拉出去比個盛京的官家大小姐也是綽綽有余，可惜咯！”
程大夫搖頭，眼見她也大了，這鳥不拉屎的地界兒，怕沒一個人能配得上這雪娃娃去，真是可惜。
“您老真是看得起我。”沐雪這輩子只想吃好喝好，賺個豐厚身家傍身，一輩子逍逍遙遙的過她的小日子。
“官家大小姐能有我自由快活？”沐雪笑著道：“如今你且看我賺個盆缽滿銀，到時候在鎮(zhèn)里買個大宅子，呼奴引婢，把個日子過得賽過神仙去！”
程大夫聽她說的好玩，也跟著笑，笑著笑著就正經(jīng)起來，盯著沐雪小聲道：
“我曉得你這皮蛋瘦肉粥賺錢，可你若想早些賺大了，為何不將還魂草種起來？”
“且如今也證實了還魂草真能預(yù)防時疫，要是能種植起來，多屯下些來，怕是能救不少人性命哩，咱先不說能賺多少銀子，從道義上來說，也是大功德一件。”
沐雪并不想輕易碰煙草，打著哈哈說：
“這時疫不都已經(jīng)好了嘛，您老還惦記著它干嘛？”
程大夫卻不打算讓沐雪輕易過關(guān)，追著問：
“今年的時疫是過去了，可你也知道，上陽縣為這這場時疫死了上千人，咱們鎮(zhèn)子也死了一兩個人，萬一往后又爆發(fā)呢？老頭子手中握著奇藥卻不能用，你說我急不急？怎么也是鮮活活的人命呀！你就一點(diǎn)兒沒個感觸？”
沐雪斂了笑，也一本正經(jīng)起來：
“程大夫，我本是個偏遠(yuǎn)小鎮(zhèn)的小女子，胸?zé)o大志，只想過好自己的小日子，若我沒有發(fā)現(xiàn)這還魂草，該爆發(fā)時疫的時候同樣會爆發(fā)，該死人的人也同樣會死，這是上天注定了的，你當(dāng)我鐵石心腸也好，當(dāng)我自私自利也罷，我真不想惹上麻煩！”
程大夫見沐雪終于交了實底兒，頓了頓也還是想勸一番：
“你就不再考慮考慮，即便不用在預(yù)防時疫的事兒上，這還魂草在藥用上效果也是極好的，頭兩年給金陵的人家看病的時候，我給用過幾次，那人家到如今還惦記著，每年都派人來尋我買呢，價格已經(jīng)高到無法想象！你就一點(diǎn)兒不心動？”
沐雪早料到了，別說是古人，現(xiàn)代吸煙的人想戒掉的，有幾個能戒掉的？可她如今真的沒有把握，這一不小心，惹了眼，指不定命都給賠進(jìn)去了。
“您老就甭再勸我了，白花花的銀子我怎能不心動，可我更愛惜自己這條小命，它雖是個好東西，卻能使人上癮兒呢，這一但正經(jīng)開始買賣，您老說說，能保證得了不出亂子嗎？”
程大夫吁了一口氣，又勸：
“我知道你的顧慮，也沒說要開放了來買賣，我只想著你可以每年多賣我些，我只把它當(dāng)做藥使用，你大可放心，天下奇藥奇草多的去了，不必如此小心謹(jǐn)慎，我還可以把收購的價格再往上抬一抬，你看，怎樣？”
沐雪還是搖頭：“這事兒還是再緩緩吧！”
說著，沐雪交代了程大夫，廚房還有二十九個皮蛋，想吃皮蛋瘦肉粥了只管讓他那小徒弟做去，要是皮蛋吃完了，她還給送來，都是免費(fèi)的，算是答謝他在那場人參風(fēng)波中的幫助。
沐雪說完見時辰也不早了，便起身告辭，腳剛踏出去一步，又被程大夫喊住了。
“雪娃娃，我這兒還有一樁事，差點(diǎn)兒給忘了?！背檀蠓虬雁逖┖盎貋碜?，自己起身去翻了柜子，拿了什么東西出來。
等他坐下把手中的東西一遞，沐雪才瞧見他手中躺著那片金光閃閃的金葉子。
“這是怎么回事？”沐雪不愿接手。
“那姓蘇的書呆子，是個一根筋的傻小子，說是送出去的東西斷沒有再要回來的道理，死活不肯要，我就只好替你拿回來?！?br/>
程大夫拉起沐雪的手，把金葉子放在她手中。且不去提如今蘇明軒模樣大變的事情來，也不提他以為她出了啥叉子為她如何著急的事。
沐雪失笑：“果然是個傻的！我不過和他玩笑了兩句，他還當(dāng)了真?！?br/>
沐雪也不想和蘇家扯上關(guān)系，又把金葉子遞給程大夫，笑瞇瞇的說：
“前幾月我在您這兒借了二兩銀子還沒還呢，如今就那這片金葉子抵了債，您看如何？”
程大夫本不想接，轉(zhuǎn)念一想，又怕那蘇明軒往后借著金葉子的由頭來騷擾沐雪，只得替她暫且擋住。
“罷了，等哪日我得了閑，去金陵把它給典當(dāng)了，得的銀子依舊給你?！?br/>
“您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說話啦？還曉得為我著想啦？”沐雪有些受寵若驚，不敢相信愛財如命的程大夫舍得換了銀子分一份給她。
程大夫沒好氣的瞪了沐雪一眼，把金葉子收起來。
轉(zhuǎn)念，程大夫還是有些不放心，認(rèn)真的問沐雪：
“雪娃娃，你如今也老大不小的了，家里可有給你定下親事？”
沐雪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您老還有閑心操心這？”
“我年底也才滿十一，不急不急?！?br/>
程大夫見她不以為意，語氣便有些急了：
“過了年也就十二了，還小啊，再過兩年都可以出門了。你爹娘沒著急為你相看相看？”
沐雪不知道程大夫今日吃錯了什么藥，竟是真關(guān)心起自己的親事來，便笑著胡亂說了個借口：
“還早著呢，我爹娘只得了我一個，舍不得我早出門，還要多留我?guī)啄昴?！?br/>
程大夫又問：
“那你呢，你自己想找個什么樣兒的？若信得過我老頭子，你說來聽聽，或許我老頭子可以幫著你打聽打聽！”
其實自從蘇明軒那遭，程大夫就把鎮(zhèn)里的適婚小子們?nèi)o默了一遍，還真是找不出一個能配得上沐雪丫頭的，唯一可以將就配一配也就他那上陽縣老朋友的兒子，代小公子了。
可如今雪娃娃家就只她一個，怕她爹娘舍不得她嫁那么遠(yuǎn)呢！且她要真離了青石鎮(zhèn)，他還不習(xí)慣了，左思右想，竟沒個兩全其美的好法子。
這時，恰好白小六過來端碗去洗，沐雪眼珠子一轉(zhuǎn)，嘿嘿笑著指著白小六道：
“您老要是舍得，就干脆將你這小徒弟給我做個上門女婿，咋樣？”
沐雪見白小六嚇的一臉又紅又白，瞪著眼睛看她，她便調(diào)皮的朝他眨眨眼睛：
“我保證把他養(yǎng)的白白胖胖的，一兩年下來讓您都認(rèn)不出來?！?br/>
見沐雪避著不說真話，程大夫也不好再逼她，只得放她走了。
沐雪一走，白小六越想沐雪的話，心里越害怕，雖說那小娘子長的美，可動不動就提刀砍人，心眼比他師父還多，若真娶了她進(jìn)門，他還怎么活?。∵€不得讓她折磨死了？且聽她那話，還要他去做上門女婿，重要的是他師父竟也沒覺得不妥。
晚上白小六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便急吼吼的去找程大夫：
“師父，師父，你醒醒！”
白小六大半夜把程大夫搖醒，不等程大夫發(fā)怒，就噼里啪啦的說：
“師父，我突然想起來了，今年年頭我娘就給我定了鄰村的一個小娘子，咱兩家婚書都過了的，娘說等那小娘子再長長，最多不過明年就成親呢！”
程大夫睡得迷迷糊糊的，聽著小徒弟突然無頭無腦的說了這么一通，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沒開口。
“師父，師父，你聽見我說的了嗎？我可是定了親的人吶，你可不許著了那姓李的道，稀里糊涂就把我賣給她當(dāng)上門女婿??！”
這回，程大夫算是聽明白了，見白小六白頭赤腦的急的不得了，氣得拿起枕頭往他腦袋上用力一打，大罵：
“臭小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配雪娃娃？”
程大夫見白小六那不爭氣的樣子，火氣頓時上來，一個勁兒的往他身上招呼：
“你還不樂意了，你以為人家是真看上你啦，人家也不過是隨口一說，開個玩笑堵你師父我的嘴罷了！”
“還美得你，你還巴巴的當(dāng)了真，大半夜跑來拒親……”
切不說白小六這夜被程大夫一頓好打，沐雪回了家，便見她娘一下午的功夫，把皮蛋已經(jīng)包好了。
十月里，酒樓的老板又來拉了兩回，一共四百個，沐雪家又賺了十兩多銀子。
十一月，酒樓老板的老娘整七十大壽，大肆操辦，辦了整整六十桌，轟動了整個青石鎮(zhèn)。
這日，老板家各個兄弟姐妹，不論嫡親的，還是堂親表親，皆趕了來給老娘祝壽。
老板有心想要在各兄弟姐妹主動炫耀一番，便出了大血，每桌上了一盆皮蛋瘦肉粥，寒風(fēng)蕭瑟，大家伙兒身上正冷著，這一碗香噴噴的皮蛋瘦肉粥一下肚，頓時五臟六腑都又暖又美，讓人忍不住嘖嘖稱道，加上又是從來沒見過的新食品，老板這日可是狠狠出了一番風(fēng)頭。
家里幾個開著酒樓食館的兄弟親戚都舍不得走，紛紛留下來向他討秘方，也不是討，人家是要花銀子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