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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昨天又歪了一些。”地王站在鐘樓下,用手比了個方框。
　　
　　方框里的鐘樓，往左邊傾斜著。
　　
　　三天前他來看過，當(dāng)時鐘樓的樓尖對著左手食指第一個指節(jié)。
　　
　　今天再看,樓尖已經(jīng)指在了第二個指節(jié)上。
　　
　　按這個速度，用不了十天，鐘樓就會倒塌。
　　
　　這個鬼城地標(biāo)性的建筑，旅行者歷史的界碑,將在世界毀滅之前，結(jié)束它的旅程。
　　
　　接下去它會消失在電光里,消失在裂縫里，消失在時間里。
　　
　　也許還會有下一代主城,那……還會有下一個鬼城嗎？
　　
　　游離于主城之外的鬼城，是會跟著主城一同消失，還是會繼續(xù)回到旅行者到來之前,回歸死寂的永夜之地。
　　
　　身后有人走了過來,地王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李向。
　　
　　這人腳步輕,柔和而堅定。
　　
　　“你每天都來?！崩钕蛘f。
　　
　　“沒地方可去了,”地王說,“以往收集東西,我還敢往北界跑跑，現(xiàn)在庇護(hù)所以外的地方，我都不敢去?！?br/>　　
　　“最近留在庇護(hù)所比較好,”李向遞給他一個布兜,“這里面是護(hù)甲,你給釘子換上,如果主城亂戰(zhàn),有這個他不容易受傷?！?br/>　　
　　“釘子那個狀態(tài),不留在鬼城么？”地王說，“我不走，我可以照顧他。”
　　
　　“寧谷不會再回鬼城了，”李向輕輕嘆了一口氣，“釘子如果留在這里，恐怕世界毀滅了他也不會原諒我們。”
　　
　　“知道了，”地王說，“我那里有上好的打包帶，可以做個裝置把他固定好，帶他走的人背著不影響行動?！?br/>　　
　　“行?！崩钕螯c點頭。
　　
　　“一會兒要集會嗎？”地王問。
　　
　　“嗯，沒有時間了，是時候讓大家做出最后的選擇了?！崩钕蛲酁车姆较蚩戳艘谎?，新的電光裂縫不斷出現(xiàn)，最近的一條已經(jīng)在三號庇護(hù)所邊緣，按這個趨勢下去，鬼城將會被電光裂縫撕成幾塊。
　　
　　就算不離開鬼城，就算鬼城不會毀滅，不同地塊上的人，也永遠(yuǎn)都不會再見了。
　　
　　“我秘密寶庫里還有些東西，”地王說，“你有空可以看看，有什么能用上的，現(xiàn)在大家也顧不上交換了?！?br/>　　
　　“你留著吧，”李向說，“沒有出口我們就是死，用不上了?！?br/>　　
　　“好?！钡赝觞c點頭，“我倒是沒有想到，我這種沒有什么能力的旅行者，也能活到這一天，還能備下繼續(xù)活一陣兒的東西?！?br/>　　
　　李向笑了笑。
　　
　　“老鬼！”林凡站在濃黑的霧里，喊了一聲之后又吹了一聲哨。
　　
　　叮當(dāng)細(xì)響的鐵鏈聲慢慢從霧里靠近，老鬼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
　　
　　“這邊有沒有什么動靜？”林凡問。
　　
　　“沒有，”老鬼沙啞的嗓音響起，“最好的情況是鬼城被遺忘?！?br/>　　
　　“老瘋子呢？”林凡又問。
　　
　　“不知道去哪里了，”老鬼說，“可能找個好地方等著去看焰火了吧，活夠了也看夠了?！?br/>　　
　　“我要把那些材料帶走，他們不能毀在這里?！绷址舱f。
　　
　　“他們就在這里，”老鬼說，“這里和庇護(hù)所還有什么區(qū)別嗎？”
　　
　　“庇護(hù)所還有很多留下的旅行者，”林凡說，“我要照顧這些旅行者?！?br/>　　
　　“你確定團(tuán)長他們不會再用上這些材料么？”老鬼咳嗽了兩聲，聲音更啞了。
　　
　　“軍隊已經(jīng)夠人了，他會帶著那些人去主城，”林凡說，“這里留下一部分保護(hù)旅行者?！?br/>　　
　　“e的軍隊嗎？”老鬼問。
　　
　　林凡沒有說話。
　　
　　“不怕e和寧谷在主城見面嗎？”老鬼啞著嗓子笑了起來。
　　
　　“e自己的決定，”林凡說，“他當(dāng)初也會想到這一天吧，只是所有人都只能活在當(dāng)下，過去的，以后的，都考慮不了太多。”
　　
　　“你回去吧，”老鬼看了一眼邊界的方向，“昨天那邊有動靜，估計是有新的裂縫，這里是鬼城最窄的地方，一旦這里有裂縫，九成是要被撕成兩半了?！?br/>　　
　　“老鬼，”林凡看著他，“如果活著?！?br/>　　
　　“我在這里?！崩瞎碚f。
　　
　　“我也在，”林凡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黑霧里，抬手做了個舉杯的動作，“祝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崩瞎碚f。
　　
　　寧谷一直不知道的秘密，哪怕他找到地庫，也無法發(fā)現(xiàn)的秘密，在鐘樓下方。
　　
　　旅行者來到鬼城之后，建造的第一個正式建筑，就是鐘樓，不光是為了紀(jì)念，也是為了重生。
　　
　　鐘樓下方，黑鐵的深處，是一個巨大的空洞。
　　
　　e說這應(yīng)該是個前代留下的熔火洞，熔火已經(jīng)噴發(fā)殆盡，留下一個巨大的主洞和七八個子洞。
　　
　　他們在空洞的上方建造了鐘樓，紀(jì)念他們來到鬼城的那一天，失去晨昏的那一天。
　　
　　也是他們要重獲力量，奪回主城，去向新生的那一天。
　　
　　洞里的燈光不是太亮，墻上的冷光瓶都已經(jīng)快熄滅。
　　
　　也不需要再點了。
　　
　　這洞里黑壓壓排列著的隊伍，是鬼城的大軍。
　　
　　只要車到，這支大軍里的一大部分就會跟團(tuán)長上車，去主城。
　　
　　現(xiàn)在主城是什么情況，沒有人知道，但鬼城已經(jīng)到了最后關(guān)頭，去或者留都成定局。
　　
　　電光裂縫已經(jīng)不知道有多少條，鬼城從未有過的明亮，到處都被電火照亮，但也前所未有的黑暗，黑霧已經(jīng)不斷侵入，庇護(hù)所也漸漸淹沒在了黑霧里。
　　
　　李向在鐘樓入口站著，看到林凡過來，轉(zhuǎn)身跟他一起走進(jìn)入口，打開了向上的樓梯下面的一道門。
　　
　　門里是向下的樓梯，兩人沉默地一路往下。
　　
　　聞到越來越濃的熔火殘留的氣息時，就到地方了。
　　
　　團(tuán)長站在洞內(nèi)的高臺上，看著眼前沉默著的旅行者大軍。
　　
　　“e醒了嗎？”林凡問。
　　
　　“醒了?！眻F(tuán)長說。
　　
　　e因為實驗受損嚴(yán)重，需要靠長時間的低溫睡眠保持機(jī)能，這次主城之行，無論有無出路，對于他來說，都是有去無回的最后一次旅程。
　　
　　從洞的深處傳來腳步聲，幾個人都轉(zhuǎn)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團(tuán)長跳下了高臺。
　　
　　一個帽子遮掉了半張臉的人慢慢穿過定格著的旅行者，走到了他們面前。
　　
　　“好久不見，”e說，“同伴們。”
　　
　　“好久不見?！眻F(tuán)長說。
　　
　　“老鬼呢？”e轉(zhuǎn)向林凡。
　　
　　“他留在北界那邊了，”林凡說，“老瘋子也在那邊，不過沒有具體位置?！?br/>　　
　　“你呢？”e問。
　　
　　“我留在庇護(hù)所，”林凡說，“這里需要有人帶頭?！?br/>　　
　　“嗯，”e掀起了帽子，“我們都還是堅持了最初的堅持。”
　　
　　“這個給你，”林凡拿出了一個舊的護(hù)鏡遞給e，“寧谷的。”
　　
　　e接過護(hù)鏡，低頭看了很長時間：“他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