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掃過這一張張帶著醉意的臉,看著眾護衛(wèi)和游俠倚靠在桌案和憑幾上,一副四肢無力的模樣,薛牧心中驚惶。
若是此時邪祟突然出現(xiàn),整艘畫舫上的人都要遭殃?
當然,除卻祂的幫兇——
鄭都知?
亦或者歌姬、舞女?
薛牧不動聲色地將視線收回,俯身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酒,站起身來,朗聲道:“復升平之土宇,拔妖孽之根源,吾等沐浴唐恩,當為大唐賀。”
喝酒自然要有祝酒詞,就在不久前,眾人為了勸酒,想出各種千奇百怪的明目,相比之下,愿國泰民安、豺狼盡消,這種說法倒也不算突兀。
“為大唐賀。”
“賀!”
有人歪頭、有人肘下支隱囊、有人癱倒在桌案上,口齒不清地附和著。
“見圣人。”
說完,薛牧大袖一拂,仰頭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
在本朝,儒生文士宴飲時,為表達風雅之意,稱清酒為圣人,稱濁酒為賢人。
此時此刻,乾和葡萄酒、黃醅酒已經(jīng)被喝盡,眾人的桌案上多少還剩下幾盞郎官清。
因此,薛牧應該說一聲:見圣人。
當然,這話只能由坐在主位上的人說,而對之對飲的賓客若覺得盡興,必須起身回應一句同見,并一飲而盡。
可惜,這個時候能保持正常坐姿、哪怕盤腿趺坐的人都沒有。
正因為如此,應者寥寥,僅虞世帆與程齊之兩人爾,只見他們端住銅爵,其中一人模棱兩可道:“好酒,不愧是蝦蟆陵之郎官清,清冽爽口?!?br/> 另外一人揚聲說道:“同見!”
聞言,薛牧心情稍霽,快速做出判斷:虞兄醉了,程兄應該還記得此行的目標,但狀態(tài)難以評估——
這是之前定下的暗號,若他喊出“見圣人”、“見賢人”兩句中的任意一句話,便是在提醒同伴保持警惕。
而正常狀況下,他們應當回一句同見,表示心中了然。
不過,薛牧非常擔心程齊之此時的身體狀況,因為只看他滿臉酡紅、搖搖晃晃的樣子,就不難猜出:這家伙應該跟先前的自己一樣,陷入過那種腦袋一片混沌、而內(nèi)心激蕩的狀態(tài),才剛剛清醒沒多久。
至于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薛牧隱隱有了判斷,血氣方剛之人不能抵御邪祟的手段,但是,身居官位者可以。
事到如今,他心中依舊有太多疑問,比如,遇到這種情況,高階官員掙脫這種狀態(tài)的時間會不會更短,甚至是懾服邪祟;何斌是個沒有品級的微末小吏,卻可以傷害邪祟,到底靠得是什么……
見意中人垂頭不語,花魁娘子巧笑倩兮,輕語道:“薛郎,阿奴為你倒一杯烏梅漿,解解酒吧?!?br/> “多謝娘子。”薛牧故作鎮(zhèn)定。
聞言,鄭都知笑容一僵,但旋即就調(diào)整好狀態(tài),白了薛牧一眼,嗔怪道:“郎君怎么變得如此生分了,難道是女奴服侍不周?”
從深情款款到凄楚可憐,再到嫵媚多情,青樓女子的變臉速度簡直讓人嘆為觀止。
“娘子言重了,只是家中禮教甚眾,在下出于習慣……”
不解釋還好,一聽薛牧出言詭辯,似乎想要撇清關(guān)系,鄭都知瞬間感覺自己受了委屈,泫然欲泣:“薛郎,你剛才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