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開恩?!卑㈥枎撞綋尩街茏酉懊?拼命叩頭懇求。
“公子是從晉國逃出來的,把他送回去,那就是死路一條啊?!?br/>
“阿陽?!碧影耗且回灉厝岬穆曇粼谒^頂響起。
阿陽伏在地上,她睜大眼睛,眼里只能看到近在眼前的地磚,和磚縫里的那些泥垢。
她的手指正摳在那泥縫中,微微發(fā)抖。
其實,她心里清楚的知道。
完了,公子完了。
太子殿下是什么樣的人,他們這些從小生活在陰暗中的死士其實比誰都清楚。
“我也是迫于無奈啊,阿陽。我和子溪相識多年,其實我這心里比誰都難受。”
頭頂上一個輕飄飄的聲音,傳入阿陽的耳中。
兩個帶刀的武士走了過來,一腳踹開阿陽。
阿陽看著那兩人把周子溪按在地上,其中一人舉起了明晃晃的尖刀。
她感到自己耳朵嗡嗡著響,似乎整個世界都在嗡嗡著響。
還沒等她想明白,她的身體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沖上前去。她發(fā)了瘋似地撞開了其中一人,反手抽出隨身帶的匕首,架住了另一人的刀刃。
“陽,你這是在做什么?”姬昂身后的陰暗處立著一個身材瘦小精悍的中年男子,那人背著手,冷冷開口。
此人名桀,是從小教導阿陽這些少年少女的師傅。
那個刻在骨子里令她畏懼的聲音一傳來,阿陽下意識的顫抖了一下。
不等她反應過來,她的頭部遭到了重重一擊,隨后她的腹部中了一腳,整個人被踢飛到墻上。
阿陽從墻上掉落下來,她捂住肚子,吐出一口血,不再動彈。
桀陰著臉向她走去:“和你們說過多少次了,背叛主公的下場,只有死!”
周子溪伸手擋在阿陽身前,他吸了一口氣,看著姬昂:“殿下,放過她。我可以隨你處置,請你饒她一命,求你。”
一只帶著血的手從后面伸了過來,拽住了周子溪的衣服。
“公子,別求了。我……已經(jīng)不行了?!?br/>
周子溪轉過身,他緊握了那個少女的手。
她雖然欺騙了自己,但在自己墮入最黑暗的深淵之時,她唯一給過自己溫暖的人。
自己曾想過牽起她的手,走完余下的人生。
“公子,你別難過?!卑㈥栂蚯芭懒艘徊?,抬起頭,“我這一生,都是為了主人的意志而活。只有最后這一刻,是為了自己的想法而活?!?br/>
“這感覺,還……還不錯?!?br/>
她閉上了眼,眼角流出的淚淌在了周子溪的手上。
那眼淚那么的滾燙,但少女年輕的身體卻在周子溪的手中冷去。
……
程鳳坐在宋國的宮殿之內(nèi)。
大殿之內(nèi)鶯歌燕舞,觥籌交錯。
這座宮殿華美壯麗,金碧輝煌。
若是于之相比,汴州晉越侯的行宮就樸素到有點寒酸的地步了。
這里的主人宋襄公,正用極大的熱情,接待著他這位從晉國來的使臣。
歌舞停歇之后,宋襄公一拍手,大殿上被推上來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
那人畏畏縮縮,一上殿就趴在程鳳案幾前的地上,瑟瑟發(fā)抖。
程鳳半晌才把這個頭發(fā)花白,形容憔悴的男人認了出來。
竟然是他少年時期的前主人,楚燁之。
楚燁之偷偷抬頭看了眼前之人一眼。
只見那自己曾經(jīng)以為可以隨意欺凌的奴隸,如今端坐在案前。
鮮冠組纓,絳衣博袍,顧盼生威,再也不是他印象中那個柔弱可憐的少年。
程鳳放下手中金樽,在桌面上發(fā)出輕輕的聲響。
楚燁之一驚,以手抱頭,渾身顫抖:“別打我,別打我,饒命,饒命?!?br/>
宋襄公笑道:“孤王聽聞此人曾不識好歹,冒犯過貴使。孤甚為震怒,已查沒他的家產(chǎn),將他貶為庶民。如今他以擔糞為生,日日同那穢物為伴,時時受人欺辱。今日怕他熏著貴使,孤王先命人將他洗刷一番,這才領上殿來,任程將軍懲處。”
說畢,他呵斥一聲:“愣在那里做甚?還不給程將軍叩頭請罪?!?br/>
楚燁之顯然嚇了一跳,連連以手作揖,沒腦子的叩頭,涕淚直下:“過去都是小人的不是,大人饒我一命,大人饒我一命啊?!?br/>
程鳳看著眼前縮成一團的灰色身影。
曾經(jīng)的畫面在腦海中一晃而過。
那時的自己也這樣趴在地上拼命哭泣哀求,而坐在案桌后的主人側著身,摟著懷中那些黃金,露出讓人心寒的眼神,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幾個貴族少爺拽住腳踝,拖進陰暗的角落。
程鳳閉了一下眼,這些曾經(jīng)讓自己難以自拔的痛苦,如今變得遙遠而模糊了起來。
他的心已經(jīng)足夠堅定,只愿看著前方的坦途,不再受往日那些黑暗歲月攪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