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從欄桿的縫隙間伸長了手臂,勉強(qiáng)夠到了張馥的衣角。
他把張馥一點點的拖了過來,隔著欄桿掐開張馥的嘴,灌了兩口清水下去。
水順著張馥的嘴角流了出來,昏迷不醒的他毫無反應(yīng)。
老李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唉,又一個不中用啰?!?br/>
到了晚間,獄卒給每間號子挨個分了牢飯。
獄卒走后,
老李一咕嚕翻出藏在干草堆下的一根樹枝,他擠到兩根欄桿之間,歪著頭,使勁伸長手臂,把張馥碗中的那兩個白面饃饃撥了出來,一路小心的滾到自己面前。
他美滋滋的抓起了那兩個饃饃,吹了吹上面的灰,兜在懷中,坐了下來。
“這樣的饃恐怕又吃不了幾日了?!彼钸吨?細(xì)嚼慢咽的吃掉一個白饃。
抓起了第二個,老李回頭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張馥,又看了看手中的白饃。
想了想,他最終還是掰下了一小塊,隔著欄桿伸過手去,塞進(jìn)了張馥的口中。
“吃吧,能咽下去嗎?如果連白饃都吃不下,也就沒救了?!彼粗敲鏌o血色的“鄰居”,低聲加了句,“你不是還等著誰來撈你嗎?你要不吃,恐怕就等不到了?!?br/>
過了片刻,就在老李幾乎放棄希望,打算自己把剩的那個白面饃饃吃下去的時候。
張馥的下顎終于慢慢的動了起來,勉強(qiáng)的咀嚼片刻,那喉結(jié)艱難的滾動了一下,把口內(nèi)的食物咽了下去。
隨后那蒼白的雙唇微微分開。
老李嗤笑了一下,又掰下一塊饃給他塞了進(jìn)去。
“能吃就行,命還真硬,死不了。”
……
沒藏紅花不快的看著眼前的漢人女子。
她皺起眉頭:“你們就別再來害我了,我算怕了你們這些漢人。一個個都是狡詐多端,那個張馥已經(jīng)累得我被姐姐狠狠斥責(zé)了一頓,我可不敢再招惹你們這些漢人?!?br/>
“趕緊走!”她揮一揮袖子趕人,“看在你是女子的份上,我姑且不同你計較?!?br/>
而她面前坐端坐著的那個晉國公主,卻一點脾氣都沒有似的,依舊笑盈盈的。
只見她伸出素白的手,打開了擺在面前的一個小小的方匣。
這個不起眼的匣子內(nèi),獨坐著一顆雞蛋大小的明珠。那明珠墊在一塊黑色的絨布上,瑩瑩生出一股柔和的光輝,竟能讓整間宮室都明亮了幾分。
沒藏紅花還從未見過這般大而明亮的夜明珠,吃了一驚,不自覺的抬了一下手。
隨后她反應(yīng)過來自己有些失態(tài),急忙調(diào)整了一下表情,尷尬的撇了撇嘴。
“我怎么會害殿下呢?”那位晉國公主溫聲細(xì)語地說道,“我是為了大晉和西戎之間的和平而來。殿下幫了我,也就幫了西戎的無數(shù)百姓。太后娘娘明辨是非,對您也只有夸贊和感謝而已?!?br/>
沒藏紅花的目光在那夜明珠上撇了幾下,心中微微有些松動。
她不再直接趕人,開口問話:“你口口聲聲說來和談,但你們晉國的軍隊這些時日卻接連的攻擊我們西戎城鎮(zhèn),也不知道到底安得是什么心?”
晉國的那位公主程千葉,說話不急不緩,聲線柔和,有一種讓人在不知覺間就減緩對她的敵視之心的魅力。
“若是你我兩國成了邦交之國,那干戈自然就止了,不是正好皆大歡喜嗎?”程千葉起身走了兩步,把那個匣子輕輕放在了沒藏紅珠眼前,叉手行了個晚輩禮。
沒藏紅花猶豫了片刻,想起太后摔在自己臉上的那一耳光,收起了愛財?shù)男乃?,把那匣子往前一推:“不行,不行,你找別人去,我不能收你的東西?!?br/>
程千葉笑著伸手輕輕按住匣子,“殿下秉性高潔,令我好生敬服。我來了這兩日,雖還沒見過太后,但位高權(quán)重的將軍大臣們倒也見過數(shù)位,還沒有誰像殿下這般清廉的呢。”
沒藏紅花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力道松了下來,“你且先說,你要我?guī)兔ψ鍪裁词???br/>
“我初次見姐姐,心中仰慕,不過區(qū)區(qū)薄禮,哪能煩姐姐做為難之事?!背糖~挨著沒藏紅花坐下,握著她的手輕輕搖了搖,
“不過是我聽聞太后素有威儀,這心中有些忐忑,想請姐姐為我美言幾句罷了?!?br/>
沒藏紅花聽得如此,放下心來。終于露出了點笑顏。
“這,這倒也沒什么。明日太后召見你,到時候我找個借口進(jìn)宮,從旁替你說幾句好話便是?!?br/>
程千葉起身道謝,告辭離去。
不多時,沒藏紅花的侄兒沒藏裴真進(jìn)來。
沒藏紅花見他出現(xiàn)在門口,不動聲色的舉袖一掩,把那個小巧的匣子沒入了袖中。
“姑母?!睕]藏裴真在這位小姑姑面前十分隨性,徑直在她身側(cè)椅子上坐下。
他伸手整了整袖子,“方才侄兒進(jìn)來之時,在門廊下碰著晉國的那位公主了,她前日便來了侄兒府上,想不到今日連小姑母這邊也不放過?!?br/>
沒藏紅花瞟他一眼:“晉國的這位公主程千葉,是個招惹不得的人,你可別搭理她。姐姐的態(tài)度還未定呢。一直晾了她數(shù)日,明日才說要召見她。”
沒藏裴真無所謂的笑笑:“她也沒求我辦什么事,不過是請我對那張馥手下留點情。我想著大姑母在此事上也尚未決斷,左右還是得留著那張馥一命。也就答應(yīng)她了。”
他摸了摸下巴,想起剛剛在門廊下錯身而過,那位公主不亢不卑,淺笑著向他微一點頭。
沒藏紅花道:“你可別動什么歪心思,晉國的男子像狐貍一般狡詐,女子想必也是同毒蛇一樣險惡。照我說,我們西戎的男子,也只有我們大草原上的女人配得上。裴真,你千萬別學(xué)你那些舅舅,去娶漢族的女子。”
“我哪是打什么主意,我只覺得,這個女人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像漢人女子一般溫和柔順,但卻給人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睕]藏裴真瞇起眼想了一會,找準(zhǔn)了用詞,“就好像大姑母一樣,即使不可以生氣,但骨子里就帶著一股氣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