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白色的渾濁米酒,像攪拌了蛋黃的牛奶,口感香甜,略帶澀辣,但后勁綿醇渾厚,就像苗寨的人們那般讓人印象深刻。
楊璟坐在竹樓里,喝著米酒,吃著荷葉包著的五色糯米飯,一盤清蒸魚,松枝熏制出來的臘肉切成薄片,與糯米飯一起蒸出來,油脂融入米飯,米飯的清香又滲透在肉片里,實在是難得的美味。
鹿老爺子喝了一大碗酒,抹了一把胡子上的酒漬,楊璟也知道他心情不會太好受,畢竟連他都能感受到鹿老爺子對云狗兒的這份疼惜,有些不舍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狗兒,是阿爺對不住你,若不是月娘她們不待見…哎…不過也好,好男兒志在四方,出去闖蕩一番也是好事,只是內(nèi)陸的漢人都是狐貍一樣的滑頭鬼,狗兒你凡事可要多留一個心眼…”
“總之吧,在外頭受委屈了,阿爺這里隨時歡迎你回來,明天我就讓人把這竹樓給封了,什么時候都給你留著…”
“唐沖雖然話不多,但人夠老實,又是看著你長大的,他家里頭就剩他一個人,跟著你倒也讓我放心,只是…阿爺也不要你原諒月娘和白魚,只是大家好歹是一家人,即便不能冰釋前嫌,也不要再相互折騰了吧…”
鹿老爺子喝了很多酒,楊璟也默默聽著他嘮叨,心里卻格外的溫暖。
但鹿老爺子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楊璟的心瞬間冷了下來。
他說:“狗兒啊,這事兒也怪阿爺,月娘從小就跟你不對付,如今她與南楚這孩子情投意合,雖說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這小妮子說寧死也要解除這婚約…我…哎…”
鹿老爺子長長的一聲嘆息,也讓楊璟感到很壓抑。
要說他不恨鹿月娘和鹿白魚姐妹,確實有些難,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楊璟也不會主動招惹他們。
雖然鹿月娘姿色過人,但她已經(jīng)跟周南楚私定終身,楊璟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他也知道鹿老爺子夾在中間,確實很難做人。
云狗兒癡戀鹿月娘,心甘情愿受她欺負,不愿解除婚約,這些都是事實,但云狗兒已經(jīng)成為過往,如今是楊璟當(dāng)家作主,他對鹿月娘可沒半分好感。
雖說早先跟鹿月娘置氣,楊璟已經(jīng)放過話,跟鹿月娘賭氣,只要鹿月娘還是這般高高在上的臭架子,就算自己不想跟鹿月娘成親,也絕不會解除婚約,她要是有本事,就再跟周南楚私奔一回便是。
可如今看到鹿老爺子如此揪心于此時,楊璟自是于心不忍的,他的心理年紀(jì)比較成熟,對古時的婚戀觀也不是很認同,這件事自己大度一些,放過鹿月娘也就罷了。
想通了這一節(jié),楊璟也就放開了心里這口氣,正要向鹿老爺子主動解除這段婚約,然而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木階梯嘎吱直響,鹿月娘怒氣沖沖地撞了進來,指著楊璟就大罵道。
“你怎么可以這么卑鄙無恥!你的臉皮都讓狗吃了么!我家阿爺養(yǎng)育你長大,你之恩不報也就罷了,由小到大,我鹿月娘從來都沒喜歡過你,從我懂事開始,你就是個外人!”
“你沒來之前,阿爺將我和大姐當(dāng)成珍珠,你來之后就搶走了阿爺,什么好吃的都讓著你,生怕你受傷,連林子都沒讓你進去過,還請了先生來教你讀書認字,我跟姐姐只能赤腳在老林子里玩耍!”
“你長這么大,可知道弓箭和竹矛長什么樣子?你被毒蛇咬過嗎?你見過讓人惡寒的山螞蝗嗎?你吃過林子里的蟲子么!”
“你就是個吃白飯的米蟲,你可曾為寨子做過些什么!我鹿月娘最恨你這種敗類,你要不肯解除婚約,我就殺了你,再跟周公子在一起!”
鹿月娘一連串的指責(zé)狂風(fēng)暴雨一般襲來,楊璟雖然被罵得狗血淋頭,但也聽得出來,鹿老爺子仍舊將云狗兒當(dāng)漢家郎一般培養(yǎng),以致于鹿白魚姐妹失了父親寵愛,這才對云狗兒如此的憎惡。
凡事必有因,若果真如鹿月娘所言,云狗兒也確實有些讓人討厭,但即便如此,云狗兒可以冒著生命危險,跟蹤鹿月娘到彭家,到畫舫,想要暗中保護鹿月娘,就足見云狗兒并非一無是處。
如果云狗兒真如鹿月娘所說那般不堪,鹿老爺子又不是眼瞎了,又怎會繼續(xù)疼愛他,將他視如己出?
鹿老爺子確實是個讓人敬佩的好漢子,或許他是在履行對云狗兒父母的承諾,又或許他是真心疼愛云狗兒,無論如何,能對一個養(yǎng)子做到這樣的地步,他足以讓楊璟將他當(dāng)成父親來看待了。
楊璟本以為自己會很憤怒,但事實上他卻很平靜,因為鹿月娘在數(shù)落的是云狗兒的人生,楊璟沒有這樣的代入感,二來他實在是心疼鹿老爺子。
楊璟輕嘆了一聲,正要說些什么,鹿老爺子已經(jīng)忍不住了,他猛然起身,甩手給了鹿月娘一個重重的耳光!
“啪!”
“不得放肆!你怎么能這般說你狗兒哥哥!還不給哥哥賠禮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