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未穿官袍，但一瞧便是文人，步態(tài)恭謹(jǐn)，進(jìn)屋一愣。
　　
　　????屋中燈火通明，一名少年坐在椅子里，面朝屋外，刺史大人坐在少年身后的方桌旁，燭光映著削瘦的臉，有些紅。
　　
　　????“大人……”那人瞧一眼陳有良，又瞥一眼暮青，不知這是演哪一出。數(shù)日前夜里，文書王文起在刺史府公房中被殺，此事震驚了府中上下。人被殺時(shí)是夤夜，能出入刺史府的大多是府中人，因此刺史大人才決意將那晚值夜的吏役衙差都過一遍堂審，后來又說府中所有吏役都要審。
　　
　　????可不知為何公堂變成了私審，這屋中少年又是何人？
　　
　　????“咳！”陳有良咳了一聲，臉色更紅，垂眸道，“這位公子的身份本官不便透露，今夜由他來問話，你且答，就當(dāng)是本官問話?！?br/>　　
　　????陳有良顯然不常撒謊，說完便低頭喝茶，沒敢再抬頭看人。
　　
　　??????？
　　
　　????那人有些愣，再看暮青，見他一襲白袍，乍一看普通，細(xì)一看肩頭袖口隱見蘭枝。蘭枝淺淡，少年衣袂微動(dòng)，那枝葉竟似隨著搖曳燭光在人眼前輕輕舒卷，精致驚艷，竟是頗為名貴的緯錦！緯錦由朝廷織造局織造，用色可鮮艷可淡雅，貴在繁復(fù)精致，便是淡雅，行止間也能讓人如見繁花綻放，甚為驚艷。此錦專供宮中和士族貴胄之家，他這等朝廷六品史學(xué)教官都用不得。
　　
　　????那人頓驚，見暮青膚色雖有些灰暗，但眉眼清貴，氣度卓絕，頗似哪家士族門第的貴公子。少年不過志學(xué)之年，依大興律，尚未到出仕的年紀(jì)，夤夜私審朝廷命官太不合禮制，但士族門閥位高權(quán)重，便是無一官半職在身，也非他這等六品州城文吏能惹。刺史大人都不便透露身份之人，身份定然貴重。
　　
　　????那人態(tài)度頓時(shí)恭謹(jǐn)了些，這時(shí)，聽暮青開了口。
　　
　　????“坐吧?！彼曇粲行┑蛦?，似這年紀(jì)的少年常有的聲線。
　　
　　????那人卻不敢坐，躬身笑了笑，姿態(tài)甚低，“刺史大人在此，下官還是站著答吧。”
　　
　　????“坐。”少年淡道，“我跟人聊天喜歡平視?！?br/>　　
　　????那人怔了怔，抬頭看陳有良，陳有良面有郁色地抬眼，匆匆點(diǎn)頭，又低頭喝茶去了。
　　
　　????那人以為陳有良面色不豫是因自己，又見暮青神色冷淡，這才不敢不坐，恭謹(jǐn)小心地坐去了暮青對(duì)面的椅子里，屁股只敢占了椅子的半邊。
　　
　　????“不必拘謹(jǐn)，只是隨便聊聊。閣下所任何職？”暮青問。
　　
　　????那人抬眼，見少年與他平視，那目光就像他的人，寡淡，清冷，但不知為何有種干凈澄澈得直照人心的感覺。他頓時(shí)有些勢(shì)弱，恭謹(jǐn)答：“下官李季，任史學(xué)教官。”
　　
　　????暮青輕輕頷首，道：“數(shù)日前夜里，文書王文起被人殺死在公房中，身中三刀。兇手在書桌前一刀捅在他腹部，他驚恐之下奔向房門欲求救，兇手將他拖了回來，把他拖倒在書架旁，在他胸口又捅了一刀。兇手以為他死了，但他沒死，他抬手想抓住兇手，兇手干脆蹲下身，在他頸部劃了一刀。這一刀劃開了他脖子上的皮肉血管，要了他的命?！?br/>　　
　　????少年講述得平靜緩慢，就像他親眼看見了王文起是怎樣被兇手一刀刀殺死的般，在這寂靜的夜里，房門大敞，屋里就著燭光，他慢聲細(xì)述，似講一個(gè)故事。夏風(fēng)自院中吹進(jìn)來，明明微暖，卻令人后背起了毛。
　　
　　????李季坐立不安，眼里流露出驚恐神色。
　　
　　????但令他更驚恐的是少年之后的話。
　　
　　????“假如你是兇手，殺人之后，你會(huì)從前門離開嗎？”
　　
　　????李季一驚，那半邊屁股險(xiǎn)些從椅子里挪到地上！
　　
　　????陳有良正喝茶，一口燙在嗓子里，嗆了個(gè)正著！他猛咳幾聲，暮青皺眉回頭，他抬眼時(shí)正與她目光撞了個(gè)正著，那目光就一個(gè)意思——你很吵，閉嘴！
　　
　　????陳有良頓怒，暮青繼續(xù)問。
　　
　　????“假如你是兇手，殺人之后，你會(huì)從后窗離開嗎？”
　　
　　????“假如你是兇手，你離開時(shí)，會(huì)將地上的血跡擦拭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