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府四世同堂,里里外外主仆那么多人,要說除卻越老太爺和越影,越千秋最看不透的人,那么一定是大太太,而不是他七年之中統(tǒng)共只見過兩次的越大老爺。
所以,當(dāng)他被越影抱在懷里,跟著越老太爺進(jìn)了一座看上去軒敞亮堂的屋子,看到衣著端莊的大太太迎上前來行禮,他不由得很想從越影懷中掙脫出來,好歹也借著行禮的機會和大太太來一段簡短的交流。
然而,他嘗試了幾次都沒成功逃脫,最終只能怏怏作罷。
款款大方行禮之后,大太太把越老太爺迎到了居中主位上坐下,見越影就這么抱著越千秋侍立在一邊,她就退到下手第一張椅子上坐了,隨即開門見山直入中心。
“老太爺,上次后門放進(jìn)了賊人,試圖拐走千秋,卻被那些浣衣婦拿了的事情,我這里查到,我當(dāng)初陪嫁過來的向元娘與此有涉。所以媳婦想問問,老太爺把賊人送去了應(yīng)天府,可聽說如今那賊人卻已經(jīng)死了?”
越老太爺瞇了瞇眼睛,對大太太這樣坦誠無矯飾的態(tài)度并不意外。
他微微點了點頭,同樣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我把人送衙門,是因為若在家里私刑處置,別人定要借題發(fā)揮。而應(yīng)天府推官宋英奇那邊,是我讓小影囑咐過他,如若那丁有才打算嚷嚷是我越府中人和他勾結(jié),那么立時打死算數(shù),我丟不起這個臉!”
越千秋已經(jīng)瞪大了眼睛,暗自倒吸一口涼氣。
他一直覺得,老太爺曝光了他的身世之后,越家人對他的態(tài)度一下子疏遠(yuǎn)了起來,越二老爺和三老爺更是陰陽怪氣,如果說二房三房有人導(dǎo)演了上次后院的那場鬧劇,那是很有可能的??删退闶窍驄寢專矐?yīng)該不會這么蠢到親自和丁有才接洽,有讓人反咬一口的機會。
那么豈不是說,也有可能是外人作祟,目的是造成越府內(nèi)亂?
然后趁機打擊越老太爺?shù)拿暎?br/> 他正這么想,大太太就微微頷首道:“宋推官是老太爺?shù)男母?,自然不會違逆了老太爺,可身為理刑推官,杖訊的時候死人,只怕對他也有些妨礙。老太爺對心腹素來體恤,媳婦愚見,此中還有別的內(nèi)情才是?!?br/> 越老太爺不動聲色地和長子媳婦四目對視,最終打哈哈道:“你就是心細(xì)如發(fā),縝密得讓男人都自愧不如。老大官當(dāng)?shù)貌恍?,腦子卻沒你清楚,你又不肯跟去任上,否則他這個太守早就能挪一挪位子了!”
“杖訊打死人,對宋英奇來說自然不光彩。可這是因為下頭一個差役居然在一開始就往丁有才脊柱上抽了一棍子,一下子就打死了人。他眼尖,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沒等再繼續(xù)打就拿下了那差役,指斥其過失殺人,現(xiàn)如今把人下在了獄中?!?br/> “只不過,應(yīng)天府衙其他人可不是宋英奇。那差役說不得還會有人保一保,但是……”
越老太爺聳了聳肩,語氣平淡,其中的含義卻不平淡:“那天千秋和長安跟著嚴(yán)詡從同泰寺回來,遇到那群讀書人堵門,我又把那個煽動鬧事的也丟了過去,再加上裴家散布沒人緣情史的揭帖四處一貼,宋英奇又告病在家,我倒要看看,他們能不能一手遮天,能不能給我一個交待!”
這番話聽上去平平淡淡,可卻涉及了一連串事件,其中殺機四伏,大太太聽得出來,越千秋畢竟不是真正的七歲孩童,當(dāng)然也聽得出來。
最讓他心頭觸動的,是老爺子說,昨天御史中丞裴旭派人滿城張貼刑部尚書吳仁愿情史的揭帖……這和昨天刑場邊上那座酒樓的撒傳單事件有關(guān)系嗎?
“既是應(yīng)天府那邊暫時沒問出什么,我這就讓人帶向元娘上來。”大太太一面說一面站起身來,指了指主位后頭的屏風(fēng),“只不過,她的性子精明太過,最會委過于人,為了以防她看到老太爺亂叫亂嚷,還請老太爺帶著千秋暫避一二?!?br/> 越老太爺自然沒有二話,沖著越影打了個眼色,越影立時走到末位,一手抱著越千秋沒放下,另一只手卻直接提起了一把沉重的太師椅放在了屏風(fēng)后頭。
知道越影很厲害,可此時見他非得這么折騰,他還是忍不住嘴角抽動了一下,隨即沒好氣地說道:“影叔,你抱著我在爺爺旁邊那么一站,足以比屏風(fēng)還高了……”
“小兔崽子,怎么說話的?你影叔不能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