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秦素不肯開口，林氏的臉色越發(fā)陰沉。
　　從她所在的位置去看，只能看見秦素那厚厚的一道劉海，鴉青的烏發(fā)亮晃晃地，刺目且灼心。
　　“嘭”，林氏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
　　“母親息怒。”秦素立刻伏低了身體，恭聲告罪：“這件事是福叔辦的，阿素不知詳情。”
　　清而弱的聲音，卻安穩(wěn)從容，不見一絲惶悚。
　　林氏臉上騰地?zé)鹋?，雙眉猛地一張。
　　“該去祖母那里了，母親?！鼻貜┩褫p輕柔柔地開了口，清潤明凈的聲音，洗去了房中暗涌的戾氣。
　　林氏神情一凝，轉(zhuǎn)眸看向案邊時(shí)漏，這才發(fā)覺時(shí)漏將盡，已近辰初。
　　她輕輕咳了一聲，面色瞬間便恢復(fù)了平靜：“確實(shí)不早了，走罷。”說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風(fēng)匆匆滑過秦素：“六娘也起來罷，隨我去見見你祖母?！?br/>　　使女掀起門簾，天光乍涌，映亮了林氏輪廓飽滿的面龐。此刻的她神情安寧、行止端雅，再非壓抑而陰沉的怨婦。
　　她姿態(tài)優(yōu)雅地扶著使女，當(dāng)先往門口行去。
　　不論其他，只說這一份變臉的功力，林氏還是深得其法的。
　　直待林氏行至門邊，秦素才在地上笨拙地蠕動(dòng)了一下，想要起身。
　　然而，她此刻的樣子有些狼狽，一副想起身又起不來的樣子，兩手撐地，手臂微微顫抖。
　　前方傳來輕輕的嗤笑聲，像是哪個(gè)使女在偷笑。
　　錦繡連忙上前攙扶，秦素偎著她的手方才勉強(qiáng)站了起來，卻又在秦彥婉與秦彥貞二人行過身邊時(shí)，驀地站立不穩(wěn)，歪向一旁。
　　“六妹妹！”秦彥婉輕呼，她身旁的侍女采綠早已搶前幾步，與錦繡合力扶住了秦素。
　　“多謝二姊?！鼻厮厝淼姆至拷詨涸阱\繡身上，語聲有些虛弱，下意識(shí)地拿手去捶膝蓋。
　　秦彥貞蛾眉輕蹙，眸光向秦素的膝蓋處瞄了瞄，未曾說話。
　　“小心些?！鼻貜┩裼行┎环判牡囟诹艘宦?，方往前去了，秦素便靠在錦繡身上，一步一挪地跟在后頭。
　　東華居的院門外，是兩彎長長的回廊。
　　吳老夫人所住的東萱閣，位于東院的最南端，院子左近既有山水畫樓，亦有蘭園桂圃，風(fēng)景佳美，一年四季皆可賞玩。
　　不過，吳老夫人性子寡淡，并不熱衷于熱鬧，于是，那些山水花草便也只能空自美麗著，年年歲歲，寂寞如初。
　　回廊里響起斷續(xù)的木屐聲，廊外雨幕如煙，天地間覆了一層煙色的輕紗。
　　這是獨(dú)屬于東院的氣氛，寂靜而又壓抑。
　　秦素心中嘆惋，身體卻往錦繡的方向傾去，將全身的分量皆壓在了她一人身上。
　　錦繡的鼻尖冒出了汗來，臉漸漸憋得通紅。
　　縱然秦素生得瘦小，卻也有好幾十斤，錦繡如何吃得住？不過小半刻鐘，她的兩條手臂便已不像是自己的了，更遑論被壓得死死的肩膀，已經(jīng)麻得失去了知覺。
　　她忍不住有些抱怨，林氏罰的是秦素，最后卻是她這個(gè)使女倒霉。她倒是想找個(gè)人來換換手，可秦府有家規(guī)，庶出子女去正房拜見長輩時(shí)，只能帶一個(gè)仆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