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愣了愣,想必亦是被這個問題的簡單程度給驚住了。
秦素便又長施一禮,恭聲道:“還請?zhí)婺杆“⑺赜掴g,我在鄉(xiāng)下這幾年,一直沒怎么讀過書,懂得的不多,所以才想聆聽太祖母的教誨?!?br/> 落落大方的態(tài)度,毫不諱言自己的無知,座中諸人又是一陣變貌變色,這一次,則是好奇的居多了一些。
這位田莊歸來的六娘,面皮是黑黃了些,樣貌也并不起眼,然那行止間不經(jīng)意流露的安然從容,卻并不惹人討厭。
林氏此時卻是心頭微凜,不由自主捏緊了手里粗糙的線頭,抬頭望向秦素,神情停頓在鄙夷與愕然交錯的瞬間。
她的動作委實不小,不少人先去看她,馬上便又一臉恍然地將視線再轉(zhuǎn)投于秦素的臉上。
六娘所言,大有深意啊。
鄉(xiāng)居數(shù)年竟沒怎么讀過書,林氏身為嫡母,在教養(yǎng)子女這件事上,可不算做得好。
太夫人淡淡地看著秦素,片刻后,眸中便有了一抹沉吟。
女言母過,本就為不孝。
所有人皆以為,秦素這是在變相地告林氏的狀,然而,若真想告狀,以《孝經(jīng)》中的內(nèi)容來發(fā)問,卻顯得太笨了。
太夫人眸中的沉吟,漸漸換成了若有所思,淡然的視線停落在秦素的身上。
雖然生得不大入眼,但是,一個能夠說出“聆聽教誨”這種話來的人,又怎么可能會是無知之人?還有那種坦蕩灑脫的態(tài)度,也著實讓人無法拒絕。
沉吟了好一會,太夫人方舉目往下掃了一眼,和聲道:“這問題你來問太祖母,倒不如問你二兄?!彼蚯貜┱颜辛苏惺?,語聲十分慈祥:“二郎上前來,好生與你六妹妹說一說?!?br/> 秦彥昭依言上前,先向太夫人行了禮,方轉(zhuǎn)向秦素,張揚的眉眼間蘊著一絲和色,溫言道:“六妹妹,那三句話的意思是說,不是先代圣人明君所定的合乎禮法的衣服,不可穿;不是先代圣人明君所定的合乎禮法的言語,不可說;不是先代圣人明君所定的德行,不可做。此乃《孝經(jīng)》第四篇中的內(nèi)容,其本意是卿大夫事君當(dāng)謹(jǐn)持,六妹妹可聽懂了?”
他的解釋很詳盡,言語亦淺白,顯是考慮到了秦素的理解力,故意用了白話。
如此行止,極具兄長風(fēng)范。
鐘氏此時便轉(zhuǎn)過眼眸,望向秦彥昭的眸中滿是欣慰,太夫人亦滿意地微微點頭。
聽了他的解釋,秦素面上露出了沉思的神情,復(fù)又恍然點頭:“我明白啦。怪不得二姊與四姊衣不著錦、身無余飾,連發(fā)帶都以荊釵替代,每日朝暮只食一溢米粥,無水飲、無粟食,卻原來正是遵從先賢教誨,‘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br/> 她這已經(jīng)是曲解其意了,可是,她將秦彥婉與秦彥貞當(dāng)榜樣來說,旁人倒不好去駁她的話,若說她說得不對,那豈不是連秦彥婉與秦彥貞的面子也駁了么?
于是,秦素的話音落下后,房中又靜了一靜,眾人一時皆有些怔然。林氏則是極為訝異地看了秦素一眼,臉上的神情緩和了一些。
任誰也不會討厭別人夸自己的女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