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彥婉初時(shí)聽著，面上還有不忍之色，然到了后來，神情中便多了幾分沉重，那雙明眸亦變得晦暗了起來。
　　
　　????秦素的話說得直白，甚至有些難聽，卻切中了要害。
　　
　　????正是因?yàn)楹芮宄f的乃是實(shí)情，亦知秦素在秦家地位之尷尬，所以秦彥婉才沒有去打斷她的話，更不愿以虛言加以安慰。
　　
　　????世事總是如此。沒了秦世章的秦家，如今在郡中士族眼中越發(fā)不值一提，一如沒了親母、重返秦府的秦素，說好聽些是秦家女郎，實(shí)則卻是連使女也敢欺到頭上去的。
　　
　　????立身不穩(wěn)，就算有人幫忙，也總是有限。這其中的道理，細(xì)想都是一樣。
　　
　　????秦素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秦彥婉的表情，見她神情怔忡、若有所思，便微嘆了一聲，復(fù)又正色道：“二姊姊再想，回府后，我若是一味縮手縮腳不敢見人，旁人會如何議論？又或者我整天巴結(jié)討好旁人，旁人又會如何想？再或者，我為了得眾人青眼，拿錢收買仆役下人為我說話，旁人又會如何看我？”
　　
　　????言至此，戛然一頓，留出一段不長不短的安靜空白，秦素方又淡淡地道：“一人如此，好壞亦只一人之名聲耳?？墒牵粢蛔迦绱?，該當(dāng)如何？”
　　
　　????輕言細(xì)語，卻令秦彥婉心頭如遭錘擊，猛地抬起頭來，直直地望著秦素。
　　
　　????秦素仍舊是那副平淡安然的模樣，似是全然不知她方才的話有多么尖銳，直如刀鋒一般，切開了事情的表象，露出內(nèi)里血淋淋的現(xiàn)實(shí)。
　　
　　????是啊，一族如此，該當(dāng)如何？
　　
　　????秦彥婉面色微白，額角沁出汗來，搭在案上的纖手不自覺地輕輕顫抖。
　　
　　????這才是秦家真實(shí)的情形。
　　
　　????沒有根基，故謹(jǐn)小慎微；
　　
　　????僑居于此，故四處拉攏；
　　
　　????門楣低落，故以錢換勢。
　　
　　????此乃亂世求生的本能，并不能說是錯。可是，秦家卻顯然忘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秦家乃是士族。
　　
　　????士族，豈可屈身俯就？
　　
　　????士族子弟，豈可媚于他人？
　　
　　????雖然秦家所有人，包括已經(jīng)去逝的秦世章在內(nèi)，皆選擇了不去想、不去信，更以秦家屢遭災(zāi)厄，宜休養(yǎng)生息為由，做出了許多事情。但現(xiàn)實(shí)卻是，秦家越是如此，便越是背離了一個士族應(yīng)有的本質(zhì)。
　　
　　????這樣的秦家，誰會瞧得起？
　　
　　????那一剎，秦彥婉只覺冷汗涔涔，幾乎濕透了重衣。
　　
　　????她不錯眼珠地望著秦素，像是要深深地看進(jìn)她心里去一般。
　　
　　????秦素亦回視于她，劉海下的眸子幽幽如暗夜，沒有半分光華。
　　
　　????良久后，秦彥婉轉(zhuǎn)開了視線，面上已是一片灰敗。
　　
　　????秦家，確實(shí)是沒落了。
　　
　　????這沒落與子嗣無關(guān)，與錢財(cái)無關(guān)，只關(guān)乎人心。
　　
　　????如今的秦家以及秦家子弟，說句不客氣的話，實(shí)在沒什么出息。若是一直這樣下去，往后該如何以士族自居？
　　
　　????沒有奮發(fā)向上之心，整日茍且偷安，只想攀附他人的秦氏，又拿什么去復(fù)興家族，去光大青州秦氏之名？
　　
　　????簡直就是笑話！
　　
　　????幾乎是一瞬間，秦彥婉灰敗的面上泛起赤血之色，眼神躲閃，竟不敢去看秦素。
　　
　　????她當(dāng)真應(yīng)該慚愧的。
　　
　　????枉她讀了那么多書，自以為懂得許多道理，只想著孝順母命、遵從長輩，卻忘了她首先姓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