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央遞完口頭拜帖,便干凈利落的掛了電話,那一聲掐斷信號的聲音,在平時聽來并不算尖銳擾人。
但是此時此刻,電話兩頭的兩個男人卻被這輕微的聲音激得渾身一抖。
接著同時道:“快離開家里?!?br/>
老板畢竟是生意人,什么時候首先考慮的都是退路,這會兒心里再是氣急敗壞和恐慌,也不妨礙行動。
他連忙打開抽屜,將重要的證件和幾份文件一股腦掃進隨便抓的包里,又順手從保險箱里拿了幾沓現(xiàn)金。
電話里同時問道:“現(xiàn)在去哪兒?”
由于精神太過緊繃,又是手忙腳亂裝東西,難免頻頻手滑,幾沓錢塞了好幾下才塞進包里。
余老板忍不住大聲咆哮:“他媽的是怎么暴露的?那些死人還能隨便出來?”
男人自然不敢在這節(jié)骨眼上說是自己不小心著的道,徒惹爭執(zhí),只道:“咱們?yōu)榱宋锉M其用,布的陣本來就霸道,但凡冤魂在里面都會成氣候,現(xiàn)在又受了人氣香火,肯定行走人間更無忌了?!?br/>
“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先躲過這幾天再說,城西的寶華寺歷經(jīng)數(shù)百年,受用香火無數(shù),里面的神佛個個寶相莊嚴,那些厲鬼現(xiàn)在離修成鬼仙還差得遠,必定進不去的?!?br/>
“咱們在那里匯合,接著馬上安排人手拆掉鬼屋?!?br/>
“拆掉?那運勢——”
“再旺的運勢也得有命享,您聽我的,這陣再難得,現(xiàn)在也沒辦法用了,等熬過這劫,雖說家族運道會暫時頹靡,可只要地基還在,咱們另起他勢,即便不如這個,總能慢慢緩過來的。”
余老板聞言,也明白現(xiàn)在到了斷尾求存的時刻,也只得忍痛答應,只是接下來家里勢必會低調(diào)很長一陣了。
掛掉電話,沒理會推門進來的新娶的年輕漂亮的老婆,余老板匆忙的套上衣服打電話讓司機立馬在車庫等他。
還好孩子都在國外,家里除了他和年輕老婆都是傭人保鏢,就算厲鬼找上門,死多少也無需在意。
甚至他心里是希望那些厲鬼見他逃了惱羞成怒殺光宅子里的人的,這樣一來正好證明了他們的危險性,到時候徹底驚動了上面,正好有人收拾那座鬼屋。
那些厲鬼再厲害,總敵不過國家機器的力量,還有世界之大無數(shù)藏于民間的能人異士。
余老板進入車庫,司機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還叫了兩個保鏢隨行,他感覺揮揮手示意大家上車馬上出發(fā)。
發(fā)動機點燃,正要開出車庫,車前卻突然出現(xiàn)一個紅衣女子,正滿臉怨毒的盯著這邊。
司機嚇一跳,就聽老板有些恐慌變形的聲音響起:“別管她,撞過去,快!”
司機被命令嚇得更懵,卻突然頭上被狠狠抽了一下:“她是鬼,快撞過去?!?br/>
聽了這話司機陡然一個激靈,自己視線一直盯著前面,女子確實好像是突然出現(xiàn)的。常年近身跟著老板自然見的臟事不少,不至于是心慈手軟之輩,耐不住老板催逼。
心下一狠,腳下一踩,果然汽車猛的沖出去——
*
男人和老板通完電話后也將必要的東西瞬間收拾停當,兩人能緊密合作多年,某些方面倒是挺類似的。
那便是大難臨頭毫不猶豫的扔下老婆,也不顧老婆在后面追問怎么這么晚還要出門,上了電梯就直奔車庫而去。
男人的房子是位于本市黃金地段的高檔復式公寓,面積足有兩三百平,總價比其他地段豪裝花園別墅只高不低。
就連電梯內(nèi)的裝潢也是高檔奢華,甚至還全天配有電梯小姐。
見他走進來,電梯小姐立馬問:“您好魏先生,請問要去大廳還是車庫?!?br/>
“車庫!”
接著電梯小姐就按下了車庫樓層的按鈕,可男人視線還沒收回來,就看到對方接連又是一陣連續(xù)的按下,直接把這棟樓所有的樓層按鈕都按亮了。
男人大怒:“你——”
才脫口一個字,就看見光滑可以當鏡面使用的天梯門緩緩關(guān)上,而就在掠過電梯小姐的那瞬間,倒映出她的臉。
原本年輕美貌,隨時帶著優(yōu)雅微笑的那張賞心悅目的臉此刻眼神刻毒,嘴角掀起一抹獰笑。
從倒映里對上他的視線,開口道:“大晚上的,恁個著急下車庫咋子嘛?慢點來慢點來——后面,又沒得鬼在追。你說是不是嘛?”
電梯小姐的標準普通話變成了頗有些喜感的川普音,可男人這時候半點笑不出來。
他反應也不可謂不快,此時電梯門只剩下一條縫,他立馬伸出腳尖卡住,敏捷的感應門立馬又重新彈開。
男人瞬間從電梯里沖出來往樓梯跑去,臨走時下意識看了電梯里一眼。
只見那電梯小姐并沒有追出來的打算,但看自己的眼神猶如甕中之鱉,這讓他更是警惕。
這些鬼,這么快已經(jīng)來了。
不過男人是玄學中人,即便自己操盤弄出來的那些鬼也不在他可控范圍內(nèi),但些許自保之力還是有的,并不像老板那樣驚慌。
一路順著樓梯往下跑,樓道里的感應燈隨著他的腳步層層亮起,整個安靜的樓道里只聽得到他一個人的腳步聲在回想。
等等,一個人?不對!
男人仔細辨認,腳步聲分明有兩個人的,樓梯里四下無人,除了他還有誰的腳步?
答案不言而喻,男人猛的停下腳步,另外一個聲響也停了下來。
他試著踏出兩步,那聲音又跟著響起來。
男人心里不是沒有驚慌,再是保命之法,也扛不住那些鬼怪一擁而上,只能寄希望于大部分都跑去老板那里了。
他不確定跟著自己的鬼藏身哪里,便小心翼翼的貼著墻角走路,警惕的看著上下,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走得太慢。
可突然就是一陣鉆心的疼從手臂傳來,之間墻上陡然多出一個正在飛速轉(zhuǎn)動的電鉆頭。
猝不及防的就鉆進了他的身體,還好他運氣好,扎的位置不夠刁鉆,只擦下了腰側(cè)一小塊肉,并沒有傷及內(nèi)臟。
可饒是如此,如注的血液也順便打濕了大片衣服,甚至沿著褲子往下滴。
男人隔著墻壁仿佛聽到兩個遺憾的聲音:“可惜,沒扎穿?!?br/>
“你手不穩(wěn)吶,不是讓對準腎嗎?”
接著就是一對情侶打情罵俏般的吵架聲。
可這里分明是十幾樓,樓道外面的墻壁就是整棟大樓的外墻,要從外面打穿墻壁,除非是整個人飄在十幾樓半空。
男人心里一沉,看來他估算失誤,這些鬼雖還沒有修成鬼仙,但實打?qū)嵉母鼜娏恕?br/>
他沒那余裕警惕,忙飛快抽身逃跑,居然就這么順利的來到了車庫。
可正要開車門,赫然發(fā)現(xiàn)座駕上早已坐了一個人,只因?qū)Ψ經(jīng)]有頭,所以男人沒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而已。
男人也被追出了火性,抽手就是一張符,就著自己腰間的流血一抹給座駕上的無頭尸貼過去。
可手還沒伸攏,整個車庫就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巨響,就像大型音響突然在你耳邊發(fā)出噪音一樣。
激得本就感官敏銳的玄學之人腦中劇痛,接著整個手腕一涼。
男人驚恐的低頭,就看到拿著符的那只手腕陡然出現(xiàn)一圈紅痕,接著整個手掌齊腕而斷,啪嗒掉在地上。
而此時,車頂上赫然多出一個穿著背帶褲,臉上有疤表情猙獰的鬼娃娃,正盯著他發(fā)出尖銳的獰笑。
可還沒笑幾聲就被一只手拎走,原來車對面不知什么時候也站了一個人,還穿著上班時未換下來來的酒保服。
明明是鬼,卻長得英挺帥氣,他笑瞇瞇的提醒手里的鬼娃娃道:“小心點,碰到他的血怎么辦?雖說這家伙耽于享樂修為有限,到底這血對咱不好,不說致死,要是受了傷,咱們央央可不得心疼???”
接著鬼娃娃被他扔開,花花公子的腔調(diào)突然變得冷漠森寒:“這種時候純粹的物理暴擊可能更有效呢?!?br/>
說著就將面前的汽車一翻,竟整個將汽車掀飛起來,重重的砸到了正因痛失手腕兒哀疼不已的男人身上。
男人頓時被壓在車下,口中吐出一口鮮血,人居然還沒昏過去。
這時候有一雙腳出現(xiàn)在他眼前,耳朵里又傳來一個聲音:“你再這么叫老大,怕不是想被打死。”
“就是就是!別人受傷怎么反應不知道,反正你受傷,老大關(guān)心的絕對是你能不能正常上班?!?br/>
不等花花公子的反駁,男人面前那雙腳便踢了踢他:“喂!先把車子挪開,就這么壓死這鱉孫便宜他了?!?br/>
緊接著壓在男人身上的壓力一松,車子竟真的被翻了回去。
他整個人往前爬了兩步,求生本能讓他想逃,但下一秒就被四面八方纏來的蛛絲束縛住了手腳。
掙扎期間有個東西從口袋里掉出來,彈棉花鬼打算去撿,被花花公子喝住了:“破船有三斤鐵釘呢,玄門之人的東西你隨便亂撿?”
說著就掰下車子的后視鏡,一腳對著那東西踹了過去,那東西被踢過來的后視鏡撞得老遠。
而隨著那物的遠去,男人眼里的求生希望也漸漸破滅。
那是他畢生心血練出來的法器,日積月累凝練下威力驚人,可惜只能用一次,保命的時候用的。
他知道追來的鬼很可能不止一只,也不敢隨便亂用,一開始想用符咒先抵擋。
可多年藏于暗處的甜頭和耽于享樂讓他忘了,自己的臨陣對鬼經(jīng)驗其實少得可憐,更不用說這種集體的群起攻之。
也是他們太過傲慢自大了,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憑一伙被拘禁在鬼屋的惡鬼是沒可能知道真相的。
明明這些鬼的大致技能都在網(wǎng)上和實地有所了解,卻沒有做出相應的最壞的準備。
這時候所有來到他這邊的鬼走了出來。
附身鬼,dj,電鉆情侶,無頭尸,鬼娃娃,花花公子,彈棉花鬼還有蜘蛛人。
一半的鬼怪都來了他這邊,因為在這些鬼看來,這人和最終幕后黑手的罪名同等。
男人被蜘蛛絲牢牢捆住無法動彈,接著看見地上突然出現(xiàn)密密麻麻的黑色彈珠。
此時最后一個鬼也出現(xiàn)了。
那彈珠向男人滾來,看過視頻的男人自然知道這些都是什么玩意兒,驚恐的瞪大眼睛嗚嗚直叫,可惜被蛛絲堵住了嘴巴。
接著第一顆彈珠撞到他腳上,突然翻身就變成一只雞蛋大的蟑螂,一口就見他的腳掌合著皮鞋咬去了三分之一。
男人傳出一聲悶痛的慘叫,接著是第二只彈珠撞上來,又瞬間要掉了他一只腳的整個后跟。
很快他兩只腳都被蟑螂咬沒了,而那些數(shù)不盡的彈珠還在繼續(xù)沖他滾來。
男人是被成百上千的噬人蟑螂一口一口給咬死的,等吃到最后,真全身上下一根頭發(fā)絲都沒剩,一如既往的吃相干凈利落,就仿佛這人從沒在世上存活一般。
一行鬼怪看得痛快,又小心翼翼的找東西把那家伙掉出來貌似是好東西的物什給挑了起來,這才轉(zhuǎn)身離去。
接著他們給去了另一邊的鏡女打電話,那邊傳來鏡女的冷笑聲:“你們就玩這么會兒?我們這里還沒開始呢。”
“行行,隨你們,反正別耽誤明天上班就成。”
*
視線又回到另一邊,就說司機猛踩油門直接裝上那紅衣女鬼沖出去。
接著紅衣女鬼被撞后居然沒有被撞飛或者直接被碾壓過去,而是一張臉貼在玻璃上,仍死死的盯著滿車的人,嘴邊的獰笑不減。
司機和保鏢以及后座的老板都嚇得半死,好在司機職業(yè)素質(zhì)強,這會兒雖手忙腳亂倒不至于半點應對之法都想不起來。
他連忙打開雨刮,好在鬼怪重量輕飄,居然真的被刮了下去。
幾人松口氣,連忙順著環(huán)山公路往下開,不知道是不是夜深的緣故,山中起了大霧,能見度很低。
車子也就自然不敢開得太快,但那霧越來越濃,最后已經(jīng)像是滾滾的煙擋在四面八方,最終車只能停了下來。
“你停這兒干嘛?接著開啊?!?br/>
“老板,真不能開了,我一米以外都看不清楚,小心開懸崖下邊?!?br/>
別說是老板,不明就里的保鏢和司機三人都有點犯怵,這狀況明顯邪門,要真拳實錘的跟人搏命他們都不怕,可這看不見摸不著的詭異才是最讓人沒底的。
接著四周傳來一聲貓叫,一聲接一聲,聲音凄厲尖銳,在這空曠的夜晚山澗回蕩,直叫得人心里發(fā)毛。
最終一個保鏢忍不住了:“媽的!我去弄死這小畜生?!?br/>
老板自知這貓叫聲不尋常,但也沒阻止提醒的意思。
那保鏢下了車,借著車燈的光勉強在四周翻找,終于還就在路旁的一顆樹上看到一只黑貓。
那小畜生還在左著喉嚨生生戾叫,更是讓人心煩氣躁。
保鏢罵罵咧咧的抽出繩子打了個圓環(huán)準備逮貓,再不濟也將這小畜生趕走。
就感覺自己的背被拍了拍,他還以為是另一個同伴下車幫他,回頭一看,卻赫然發(fā)現(xiàn)是個長著貓臉的老太婆——
*
其中一個保鏢下車后,車內(nèi)也沒人說話,氣氛沉默緊繃,好在沒過一會兒煩人的貓叫聲真的消失了。
那保鏢也重新回到車上,坐司機旁邊的副駕駛上。
余老板問:“貓都趕走了?還有沒有看到別的?”
“有!”保鏢回答。
“還有什么?”余老板預感不好。
便聽保鏢道:“還看到個路過的老太婆,穿一身灰撲撲的衣服,也不知道在這里干嘛。”
余老板直接抬腿踹了前座的副駕駛一腳:“你他媽缺心眼呢?這時候什么老太婆會爬幾里山到這兒亂晃?她長什么樣?”
保鏢被訓了也不在意,反倒是從后視鏡里慢慢抬頭,透過后視鏡,老板看到他的臉。
就見他詭異一笑:“長這樣!”
然后突然他那張臉變成了無毛貓一樣扭曲詭異。
老板嚇得連連往后縮,可車廂的位置就這么大,哪里縮得到哪兒去。
他踹坐自己旁邊另一個保鏢:“快,快把他弄下去?!?br/>
旁邊的保鏢也是嚇得要死,不過讓這不知道被附身還是怎么的家伙待車里大家都得玩完。
于是只好硬著頭皮下車,迅速跑到副駕打開車門,拽著對方的衣服直接把人從車里拽了下來。
好在對方居然沒有掙扎攻擊他,只一直嘿嘿冷笑。
另一個保鏢只得將人拽下車就丟棄在公路上,然后自己坐回副駕駛。
此時路上的迷霧不像剛剛那么大了,老板忙催促道:“走走,快走?!?br/>
司機也立刻發(fā)動油門,好在山路也不剩多少,沒過一會兒就進入了城市干道。
這時候雖晚,但城市的車水龍馬好歹能給人安心感。
就是經(jīng)過一個路口等綠燈的時候,旁邊人行道上突然多了三個人。
一對老頭老太和一個只有幾歲的小孩兒,看著是祖孫,三人拿著一捆氣球,來到他們車窗邊問:“叔叔賣氣球嗎?”
老板煩躁的揮手:“不要不要?!?br/>
可沒想到坐副駕駛的保鏢卻自顧自的已經(jīng)掏錢買一只了。
老板差點沒氣死:“你他媽還打算帶上氣球哄你姘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