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柚仍舊捧著杯子,看蕭則行時候的目光宛如看一個怪物。
這人瘋了嗎?
他是認(rèn)真的嗎?
怎么突然間就要被套上婚姻的枷鎖了?
還未從被突然求婚的震驚中醒過神來,蕭則行慢慢悠悠又添上一句:“和我結(jié)婚以后,你就可以做你所有想做的事情?!?br/> 他刻意強調(diào)了所有兩個字。
棠柚心動值加十。
蕭則行說:“你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也沒關(guān)系?!?br/>
棠柚心動值再加二十。
蕭則行酒窩淺淺:“你覺著這樣的條件怎么樣?”
她覺著聽上去很好。
不,是非常非常的好。
棠柚心動值狂加不停,卻又在此時忍不住起了點警惕心。
在心動的同時,她稍微保持了一點警惕心。
不對。
老狐貍好像在給她下套。
結(jié)婚哪能是他口中這么容易的事情。
棠柚輕輕地放下杯子,站起來。
而蕭則行仰臉看她,他眼睫濃且密,投落下的陰影淺淺,愈發(fā)襯的眼眸如星輝。
蕭則行長得是真好看。
他的臉簡直完美地契合棠柚所有的審美點。
但是光看臉的話,并不能長久地維持一段婚姻生活吧。
棠宵當(dāng)初娶了她的母親蘇媛,雖然說有棠爺爺從中幫忙牽線搭橋,最主要的還是蘇媛的足夠貌美。
蘇媛也曾對棠柚說,剛結(jié)婚的時候,兩人也曾有過神仙眷侶一般的生活,正是那一點點甜,才會令蘇媛耗費了大半生命時間用來懷念。
后期她因疾病折磨容顏不再,棠宵對她也格外冷淡。
棠柚對未來的婚姻生活其實并無多大的幻想,畢竟已經(jīng)有了父母親的前車之鑒,比起來同齡人對婚姻的美好期望,棠柚能看到的只有灰暗的那一面。
再加上先前強行和蕭維景訂婚,棠柚對婚姻更是毫無期待。
棠柚想了想,誠實地對蕭則行說:“我還是覺著太快了?!?br/> 這話說的委婉,蕭則行并未有絲毫郁色,他沉靜觀察著棠柚神色,笑:“我也只是提議,不必這樣為難。”
這話一落地,蕭則行明顯感覺到棠柚松了口氣。
棠柚細(xì)嫩的手指搭在膝蓋上,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
要比第一次他提出來“做女友”要求時候輕松多了。
“老爺子那邊你不用擔(dān)心,”蕭則行觀察她神色,聲音緩和,笑,“既然你不想這樣草率結(jié)婚,我會說服他?!?br/>
棠柚抬眼,眸色驟然一亮。
啊啊啊啊啊二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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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蕭則行話鋒一轉(zhuǎn),“還得委屈你做我女朋友?!?br/>
這一次棠柚回答的極為真摯:“不委屈不委屈!”
和再次被強行按頭訂婚相比較的話,做女友其實一點兒也不委屈好嗎!
之前還覺著在長輩面前驟然抖開和蕭則行的關(guān)系有點心理不適應(yīng),現(xiàn)在有了差點訂婚的恐懼鋪墊之后,這種微妙的不適感立刻消失不見。
這種事情果然還是需要對比啊。
蕭則行含笑看她:“那你今天早些休息,過段時間帶你去芬蘭怎么樣?”
“芬蘭?”
棠柚忍不住問:“去做什么?”
“可以玩的地方很多,看極光,滑雪,溜冰,曲棍球,”蕭則行不動聲色,“你比較喜歡哪一種?”
棠柚興奮了:“滑雪!”
其實棠柚對運動的興致并不是很大,除卻游泳之外,第二比較喜歡的運動就是滑雪。
不過這個愛好少有人知道。
有一點點心動。
“現(xiàn)在正是芬蘭最美的時候,山林全被白雪覆蓋,”蕭則行微笑著拋出另一個引誘點,“喜歡《冰雪奇緣》嗎?芬蘭就有雪城堡,全是用冰雪做成的,還可以住進(jìn)去。”
《冰雪奇緣》上映的時候,棠柚一口氣刷了三遍哎。
她對那種冰雪構(gòu)造出來的世界格外向往。
簡直是直接戳到她萌點上了。
“不過雪城堡會比較冷,我們可以在里面用餐,休息的話還是不妥當(dāng),”蕭則行一點點放著誘餌,“我們可以選擇城堡類的小別墅,有整個墻面的落地窗,可以看到雪山松林和湖泊。”
那豈不是和童話電影里很像啊。
“你喜不喜歡壁爐?我們可以圍著毯子坐在一起,一邊烤火,一邊看書,”蕭則行太了解棠柚的喜好了,精準(zhǔn)攻擊,“如果你喜歡,還可以帶著糊糊一塊過去?!?br/>
蕭則行的描述太過于美好。
棠柚特別不爭氣地徹底動搖了:“那我們什么時候去啊?”
“我明天要出差一段時間,改到下周一怎么樣?”
“好!”
蕭則行笑著站起來,摸了摸她絨呼呼的小腦袋,微微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柚柚真乖?!?br/>
棠柚感覺自己的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蕭則行實在是太太太懂她的心思了。
棠柚性格有點點叛逆,天生的吃軟不吃硬,只要順著她的意思來,哄著捧著,她就高高興興;一旦違背她的心意,她就要憤怒到炸毛。
有些事情,不用人說,只要她有點興趣,就樂于主動地去做,只是一旦有人強迫,棠柚立刻就不想干了。
高中時候?qū)W習(xí)也是這樣,棠柚最喜歡自己慢慢悠悠地寫作業(yè),一旦老師開始催促或者怎樣,棠柚立刻就不想干了,感覺像是被人催著。
這該死的叛逆心啊。
棠柚只敢悄咪咪地把蕭則行求婚的事情透漏給最好的朋友苗佳溪。
苗佳溪的反應(yīng)十分激烈——
「今天不是愚人節(jié)吧?」
然后——
「我艸,姐妹兒夠速度啊,明天你和蕭則行孩子打醬油了我都不吃驚」
棠柚回復(fù):「我之前一直感覺現(xiàn)在的節(jié)奏似乎有點點快」
像是被不由自主地推著往前走,懶散慣了的她還有點不適應(yīng)。
「不過現(xiàn)在好多了」
只要不催她結(jié)婚,什么都好說。
苗佳溪:「害,蕭則行有顏有錢身材好,知根知底,對你也好,你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棠柚險些要被苗佳溪說服了,誰知道她幽幽地又發(fā)來一段。
苗佳溪:「對不起,我忘了,你還不知根,他也不知底」
棠柚:「……干嘛突然ghs!」
嚴(yán)正譴責(zé)完苗佳溪,棠柚捂著臉,縮在被子里,自己卻有點不爭氣地想念起了蕭則行。
再往前數(shù)上三個月,倘若有人告訴她會對蕭維景的二叔動心,她一定會覺著這言論過于荒謬;而現(xiàn)在,棠柚卻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棠柚感覺自己像是被他下了蠱。
次日,蕭老爺子就單獨見了棠柚,只是隨意地聊了聊近況,末尾才提起昨晚上門的事情。
“則行都和我說了,”蕭老爺子面色凝重地朝她道歉,“先前維景那事是我考慮不周,才會讓你這樣為難?!?br/>
棠柚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聽到老爺子對她道歉,連忙擺手:“不不不,爺爺,也有我的錯?!?br/> 她經(jīng)受不起老爺子的歉意。
蕭老爺子看她:“你現(xiàn)在還在上學(xué),結(jié)婚的事還不著急;則行不讓給你壓力,多等你幾年?!?br/> 棠柚訥訥,一時無言。
蕭老爺子別有深意地看她,嘆氣:“我想了整整一夜,總算是想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一把老骨頭不適合再干預(yù)你們年輕人;柚柚,這次你自己選,沒有人會再逼迫你?!?br/>
從老宅出來之后,棠柚徑直去醫(yī)院接江沉庭。
和前天相比,今天江沉庭的情況要好上很多,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完全可以下地走動,只是尚不能劇烈運動。
棠柚已經(jīng)不指望自己的父親和江桃棠楠這對母女,親自開車接了江沉庭回去。
傷口并沒有傷到骨頭,江沉庭拒絕她的攙扶,堅持要自己借助拐杖的力量走路。
上車。
棠柚有點心疼。
她也不并是多么鐵石心腸的人,現(xiàn)在更不會再如小時候一樣,因為江桃的事情遷怒江沉庭——
在這件事中,江沉庭一直是無辜的,從小到大,這個哥哥一直在盡自己所能幫助她。
此時江沉庭神色還算的上好,只是因為失血略多而唇色蒼白,艱難地問:“你和蕭則行真的就這樣草率地交往了?”
“不草率啊,”棠柚哪里敢對哥哥說實話,仍舊專心致志地盯著前方的路況,仍舊有點心虛,“我覺著挺循序漸進(jìn)的呀?!?br/>
老狐貍給的獎勵的確挺循序漸進(jìn)。
先是胸肌,然后是腹肌,最后——
江沉庭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一心愛護長大的小妹妹如今魂兒都被勾引走了。
他長久盯著半空中的一點虛無,低聲說:“倒是也好?!?br/>
棠柚細(xì)細(xì)地叮囑:“哥哥,你最近千萬不要吃海鮮牛羊肉之類的發(fā)物啊,對傷口不好……”
江沉庭看著她絮絮叨叨的模樣,笑了笑:“好?!?br/>
倘若棠柚能這樣一直快快樂樂下去,倒是也無妨。
何必在意能給予她幸福的人是誰。
棠柚送了江沉庭進(jìn)他自己房間休息,這才回了自己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想要把自己遺留下來的一些東西帶走。
臥室里面的紅木床和同款梳妝桌,還是棠柚五歲時候,母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當(dāng)初棠柚自己剛買公寓的時候就想把東西搬走,但公寓里的空間并不大,放不開,外加搬運上去格外困難,擔(dān)心會損害才沒有動手。
如今倒是可以搬走了。
棠柚打電話給了蕭則行,想要討幾個他們物業(yè)的人過來幫忙;這樣的小事,蕭則行自然直接應(yīng)允下來。
蕭家自己的人就是速度,不到半小時就來了人,在認(rèn)真研究兩件家具的構(gòu)造之后,商議一下,團隊合作,輕輕松松地將東西搬到專用的車子上。
棠柚清點的仔仔細(xì)細(xì),一件自己的東西都沒留下,但凡是母親送給她的,統(tǒng)統(tǒng)都帶走。
搬東西的過程中,棠楠睡眼惺忪地出來看她一眼,又神色古怪地退了回去。
棠柚懶得搭理這個妹妹,耐心地屬于自己的東西挑走,這才站起來,拍拍手。
還沒離開,棠柚就被堵在門口。
黑了臉的棠宵擋在面前,目光落在棠柚的背包上,沉了臉:“柚柚,你這是要做什么?”
沒等棠柚出聲,棠楠赤著腳跑出來:“爸爸!姐姐她要把家里的東西都搬走!剛剛甚至還讓人把她房間里的家具也帶走——”
棠楠潛意識中認(rèn)為棠柚如今的東西都是自己的。
棠宵虧欠她們母女,害得棠楠小時候頂著私生女的名頭生活;不是沒有怨恨過,每次江桃都把她抱在懷中,柔聲安慰:“楠楠,等那個病女人死了,咱們的好日子就到了?!?br/>
她們擅長把痛苦轉(zhuǎn)移到成仇恨,果然,等蘇媛過世沒有多久,棠宵就迫不及待地娶了江桃。
剛進(jìn)家門的第一天,江桃就指著房子,微笑著對棠楠說:“楠楠,這些都是咱們的,是你爸爸欠我們的?!?br/>
從小到大,棠楠接受的思想就是——
棠柚欠她的。
棠柚和蘇媛就是阻擋父母親愛情的障礙,只有她棠楠才是愛情的結(jié)晶。
棠楠剛剛走到棠柚旁邊,棠柚面無表情,直直扇了她一巴掌,棠楠猝不及防,生生挨了這么一下,捂著臉,愣住了。
棠柚瞥她一眼:“好好說話,矯情個什么勁兒?我搬自己的東西,你哭什么?”
棠柚甩了甩手,哼了一聲:“皮這么厚,打得我手疼。”
棠宵一張臉青了,顫手質(zhì)問:“柚柚,你怎么能打你妹妹?”
棠柚抬眼看他,波瀾不驚:“她上來就想污蔑我,我為什么不能打?”
棠楠捂著臉,可憐巴巴地去牽棠宵的衣角:“爸爸……”
這點柔弱終于模仿到江桃的精髓。
棠宵最疼愛這個孩子,一看她這樣哭哭啼啼的模樣就心疼;剛剛氣急敗壞地?fù)P起手來,冷不丁與棠柚視線接觸,心中大駭,胳膊僵在半空中,卻怎么都下不去。
此時棠柚看他的眼神,像極了蘇媛臨終前看他的樣子。
明明一片癡心對了他那么多年,在生病即將消逝的時候卻不許他近身。
看他時候的目光也很冷,很淡,仿佛他只是一個再陌生不過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