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清寒的風(fēng)自荒外吹來，越過高墻繞至高聳入云的青山，終日不絕，天空中風(fēng)煙俱盡，連陽光都似被秋風(fēng)吹涼，只能感到刺眼，卻感受不到溫暖。
　　
　　小語穿著繪有鱷魚的棉衣推開窗的時候，白皙潤澤的小臉蛋被風(fēng)吹得泛干。
　　
　　這幾天，她都起得很早，練劍在不知不覺間竟成了和吃飯睡覺一樣正常的事了，她揉了揉有些冷的臉蛋，背起木劍正準(zhǔn)備去小劍樓，門忽然被推開，娘親走了進來，手里是一條新織的紅色圍巾。
　　
　　“娘親，早?！毙≌Z乖巧地招手。
　　
　　娘親將挽在臂間的圍巾解下，繞到了小語的脖子上，然后蹲下身子，理了理她微亂的發(fā)，欣慰地笑了笑。
　　
　　“明天的比試，小語準(zhǔn)備好了嗎？”娘親問。
　　
　　“沒有準(zhǔn)備?！毙≌Z言之鑿鑿道：“不過一次小小月試而已，不值得我費心去準(zhǔn)備?！?br/>　　
　　娘親想著她每日聞雞起舞的用功姿態(tài)，不由寵溺地笑道：“嗯，小語說得是?！?br/>　　
　　她拍了拍少女的肩，起身，說：“今天我送你去小劍樓吧?！?br/>　　
　　“好呀?！毙≌Z沒有拒絕。
　　
　　以前還在學(xué)堂識字的時候，就是娘親每天接送自己。
　　
　　小語背起木劍，束著干凈的馬尾辮，頗有小劍俠的風(fēng)采，她牽著娘親的手，順著高樓走下，與娘親閑聊著。
　　
　　“對了，幾日前神守山的前代山主仙逝，三山中有不少人來了，近日葬禮結(jié)束，有幾位仙家與我們有舊，故而順道前來做客，說不定也會來看一看你們的月試，到時候小語可別緊張了?！蹦镉H叮囑道。
　　
　　“放心，小語只會越戰(zhàn)越勇，才不會管旁人的視線呢。”小語說。
　　
　　“那就好?！蹦镉H揉了揉她的頭，稍一猶豫，說：“據(jù)說幾位仙師還有收徒的念頭?！?br/>　　
　　“收徒？”小語立刻問：“他們有爹爹和娘親厲害嗎？”
　　
　　娘親笑了笑，只是道：“修為高的未必適合收徒，而且我與你爹也很少能空出時間來陪小語。”
　　
　　“家里的先生不好嗎？”
　　
　　“小語的進步太快，總有一天，家里的先生會教不了你?！?br/>　　
　　“那……我可以自學(xué)?！?br/>　　
　　“自學(xué)？”娘親笑著打趣：“小語是要走出什么前無古人的道路來么？”
　　
　　“書上不就有說，躲進小樓成一統(tǒng)嘛?！毙≌Z辯駁道。
　　
　　“那可不是好話?！?br/>　　
　　“我把它變成好話不就行了。”小語輕哼。
　　
　　娘親倒也沒勸什么，畢竟這孩子從小就任性，如今她能用功已是殊為不易的事情了，萬事皆需循序漸進，不可一蹴而就。
　　
　　小語大步流星地走了一陣，臨近劍坪時卻放慢了腳步，因為她又見到楚妙在練劍，雖說她時常將‘笨鳥先飛’掛在嘴邊，可見到她這般努力，她還是難免心慌的。
　　
　　“見過宮主。”楚妙見到了青裙女子，立刻收劍，恭敬行禮。
　　
　　青裙女子點頭。
　　
　　“我呢?！毙≌Z狐假虎威道。
　　
　　楚妙神色郁郁，卻還是嘟囔了一句：“見過……見過小宮主?！?br/>　　
　　這身小宮主令得她臉上的光彩褪去了大半，她與其他孩子一樣，都是家族里買來的孤兒，雖然家族待他們不薄，但無論他們怎么努力，歸根結(jié)底也只是個‘陪太子讀書’的。
　　
　　楚妙雖然低頭，但小語畢竟是仗勢欺人，多少有些不公，她答應(yīng)過師父，要做一個善良的人，故而她也心生同情，拍了拍楚妙的肩膀，說：“你還是神氣一點好，不神氣就不好看了。”
　　
　　楚妙只當(dāng)是她還是在折辱自己，把頭垂得更低，將滿心的沮喪藏在了陰影里。
　　
　　小語牽著娘親的手離開了劍坪。
　　
　　走入小樓時，她回頭再看了眼楚妙在寒風(fēng)中舞劍的影，感到了孤單。
　　
　　“對了，娘親，你當(dāng)年為什么要與爹爹在一起呀?！毙≌Z問。
　　
　　“怎么問這個？”
　　
　　“嗯……就是想知道啊?！毙≌Z好奇道：“你是爹爹的未婚妻還是宿敵呀？”
　　
　　“??？”娘親愣住了，她蹲下身子，平視小語的眼眸，“小語，你成天躲在樓里，是不是在看什么亂七八糟的書籍？”
　　
　　“沒有沒有。”小語頭搖得像撥浪鼓，“小語還小，不會看那種東西的。”
　　
　　“你怎么知道我說的是哪種東西？”娘親技高一籌。
　　
　　“……”小語也愣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懂了，也許……是遇到師父之后開竅了吧。
　　
　　她羞赧地抓住了娘親的手，用力地?fù)u了搖，撒嬌道：“小語就是想要更多地了解爹爹和娘親呀。”
　　
　　娘親眸光飄動，她捧著小語的臉，看著她稚嫩瞳孔中映出的藍天與云朵，笑得柔媚，她說：“我與你爹爹在一起，就是為了生下小語呀?！?br/>　　
　　“可是……我不是從地里面拔出來的嗎？”小語分明記得娘親說，自己是她去仙圃拔蘿卜的時候拔出來的。
　　
　　娘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揉著小語的頭發(fā)，似是永遠也不會厭煩。
　　
　　可是不知道為何，小語的眼中，娘親的唇角明明泛著弧度，可似乎依舊是失落的。
　　
　　小語也踮起腳尖伸出手，去摸了摸娘親的頭發(fā)。
　　
　　“那娘親，你與爹爹現(xiàn)在在忙什么呀？”小語有些慌張，生怕他們還要再生一個小小語。
　　
　　“我與你爹爹……在撰寫書籍?！鼻嗳古营q豫著開口。
　　
　　“撰寫書籍？寫什么呀？”
　　
　　“等小語長大了就可以看了?！?br/>　　
　　“哦……是長大了才能看的書啊。”小語臉紅。
　　
　　娘親一愣，無奈嘆息，不知道這孩子是真的天真還是被帶壞了。
　　
　　劍樓前這對母女小敘了一會兒后揮手分別，臨別前小語問了最后一個問題：“明天的禮物到底是什么呀？”
　　
　　“是一個可以陪小語一起成長，代表希望的東西。”娘親只是這樣說。
　　
　　那是什么啊……說了又和沒說一樣！小語鼓起雪腮。
　　
　　待娘親走后，小語立刻把勒得脖子發(fā)悶的紅圍巾解了下來，威風(fēng)地綁到了腰上。
　　
　　嗯……我昨天都沒怎么和師父說話，再這樣下去，師父可就要被壞圣子搶走了！
　　
　　她連忙上樓去找?guī)煾浮?br/>　　
　　師父人很好，每次找他的時候他都在……當(dāng)然，這或許也與師父劍不離身的習(xí)慣有關(guān)。
　　
　　她雖只能看到師父模糊的影，但她依舊能感覺到，師父是很好看的人。
　　
　　與師父乖巧地打過招呼之后，小語開始認(rèn)真地匯報，她什么事都愛和師父講，哪怕是晚上做到的夢，當(dāng)然，小語也不敢說太多，唯恐耽誤了師父的修行。
　　
　　她隱約覺得，師父也在做很重要的事。
　　
　　小語匯報完了自己的心事，便開始給師父展示自己的修行成果了，她拿出一塊黑布蒙上眼睛，證明這次自己沒有作弊。
　　
　　面對黑暗，她起初是有些緊張的，但她握著劍的時候卻立刻安定了下來，仿佛與手中的劍合在了一起。
　　
　　她的招式雖仍顯稚氣，卻已是行云流水，一些招式的停頓處，甚至可以隱約聽見風(fēng)雷之鳴。
　　
　　林守溪雖依舊不覺得她十六歲就可戰(zhàn)勝自己，但他依舊對小語的進步感到驚詫，給了‘不可同日而語’的高度評價。
　　
　　林守溪耐心地為她講解劍招中最后的問題與瑕疵，小語聽得認(rèn)真，頻頻點頭。
　　
　　“師父，你什么時候可以來墻里面呀？”
　　
　　教授完劍招，小語又忍不住與師父聊天。
　　
　　“等我忙完了這邊的事就來?！绷质叵f。
　　
　　“那到時候師父來找小語玩吧……雖然說我們要九年后才比試，但見面總是可以的吧？”小語問。
　　
　　林守溪想了想，倒是同意了，“不過我要先去找一個人，找到她之后才能找小語。”
　　
　　“要是找不到呢？”
　　
　　“不會找不到的，因為我們之間還有約定。”
　　
　　“約定……”小語高興地笑了起來：“那我與師父也有約定，師父也不會找不到我的，對吧？”
　　
　　“當(dāng)然?！绷质叵恍」媚锏男θ莞腥?，心情也輕松了起來，跟著露出了笑。
　　
　　“對了，師父，我看他們都喜歡在東西在上面刻字，以此證明這個東西是自己的?！毙≌Z拿出了它的小木劍，說：“我也想在我的劍上刻字。”
　　
　　“你想刻什么？”
　　
　　“我就是不知道才來問師父的呀，師父懂得多，幫小語想一想……以后我們還可以把這個當(dāng)成暗號呢?！毙≌Z滿懷期待道。
　　
　　“好?！绷质叵獰o法拒絕少女的請求，“我想好了再告訴小語?！?br/>　　
　　“嗯，不過要在今天之前哦，因為明天小語就要去月試了，到時候如果師父還沒想好，我月試就可能會心不在焉，到時候輸了給我們師門丟人可就不好了?！毙≌Z振振有詞。
　　
　　林守溪笑著應(yīng)了下來。
　　
　　龍宮中，小寐了片刻的慕師靖也醒了，她看著林守溪無端的微笑，不理解這種境地他是怎么笑得出來的。
　　
　　這樣的笑容就由她來打斷吧。
　　
　　“繼續(xù)練功?！蹦綆熅缸叩剿纳磉?，以劍鞘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守溪與小語的交流被無情打斷，小語心中憤憤不平，也不將楚妙當(dāng)對手了，而是決定，自己以后要為打敗壞圣子而練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