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磊回到北園,因念著棄儒從商的決定,看看天色好,便到神珠樓來,想向張玥請教一些事情,不料張玥竟然不在,素心口緊,半點也沒透露自家姑娘去哪兒了。張磊便回了烏象院,閑來無事,拿起棍棒將孫小勝教的幾招防身拳棒練了幾回。
這拳棒功夫,剛入門的時候最要緊的是招式正確,唯有正確的練功姿勢才能有效調動肌肉的力量,進而逐漸體會到筋骨肌肉的發(fā)力點。孫小勝教的那幾招既能實戰(zhàn)防身,又能打熬力氣,張磊練了有半炷香功夫就滿頭大汗了,讓小福庭去神珠樓那看看,結果張玥卻仍未回來,張磊心道:“她不會其實在家,故意不見我吧?”
一抬頭瞥見書房窗臺上那個泥人兒正指著自己似罵似笑,隨即就自笑著:“她不是那樣的人,若真不想見我,會直接回說不見的?!?br/> 將短棒插在花壇間,忽然想起老鹽商王德明說過的那件事情來,便將余人遣走,只留下小福庭,問道:“你爹爹叫張盛?以前跟著……跟我我父親的?”
雖然回張家好些時候了,他心里口里,卻還不大習慣稱張四時為父親。
小福庭說道:“是啊,我爹以前是老爺?shù)馁N身小廝。后來犯了錯,才被貶去看菜園子。老爺說了一輩子不要讓自己見到他,所以老爺若有經過菜園子,我爹也從躲了起來,好不讓老爺瞧見了他煩心?!?br/> 張磊倒是聽得一愣,這樣被貶了還為主人考慮心情的舊仆,該說是“忠仆”,還是“愚忠”?
“你爹是犯了錯的人,會讓養(yǎng)父親說出永不相見的話來,那錯多半不小。”張磊問道:“不過這回我回家,老爺為什么卻讓你來跟我?”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毙「Mフf:“不過當日我爹聽了這個吩咐后,是高興得一晚上覺都睡不著。整晚就念叨著說,老爺還記掛著我呢,老爺還記掛著我呢,還念著我的好。又吩咐我要好好照顧少爺您,要像比他當年照顧老爺更盡心盡力,但可千萬不能像他一樣豬油蒙了心辦了錯事?!?br/> 張磊道:“你爹這么忠心的人,卻逼得養(yǎng)父親與他永不復見,而他居然還心甘情愿,當初到底是犯了什么錯?”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小福庭說:“我問過兩次,第一次被他揍了一頓,第二次他就嚎啕大哭,我就不敢問了?!?br/> 張磊沉吟片刻,說道:“你去菜園子走一趟吧,請他到這兒來下,我有點事情要請教他?!?br/> 小福庭高高興興地就答應了,菜園子就在北園隔壁,穿過北園就是,沒多久小福庭就回來了,他爹張盛卻沒跟來。
“我爹不肯來。”小福庭有些難堪:“我爹說,他不好進園子里來,怕污了這里的地方。”
張磊皺了皺眉,道:“那……我去找他吧?!?br/> “別,別。”小福庭說:“我爹還說,千萬別讓大少爺去見他,免得被老爺知道了不開心,妨礙了大少爺?shù)那俺獭4笊贍斎粲惺裁匆獑柕?,直管讓我去問就好,他什么都會說,就是老爺若未吩咐,不大方便與少爺私下相見?!?br/> 張磊越發(fā)感到奇怪,小福庭他爹的種種做派都不正常啊,而張磊想要詢問的事情又牽涉到自己的母親的隱私,如果是室無第三人,兩人對坐,慢慢把話說開,才好一問,但要通過第三人,這話就問不出口了。
他想了又想,決定將事情暫且按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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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頂小轎從北園抬了出來,一直抬入晉南城內,張玥坐在轎子里,對珠簾外的沿途景象全不縈懷。
轎子進城之后,并沒有前往那位“張三爺”的宅院,而是拐入城北一條偏僻的小巷子。
巷子既長且窄,僅能容一頂轎子通行。很快張玥就被抬進巷尾的一套三進院落。院落很荒涼,沒有一點生活氣息,顯然不是長年住人的,不過磚瓦墻垣并未破敗,顯然有人定期打理,此刻也打掃得還算干凈。
這個地方張玥并不陌生,她隨張四時來過幾次,所以被抬到這里時也不慌張。
進了院門,早有一個丫鬟候在此處等她。丫鬟揮退轎夫,張玥才下了轎子,丫鬟又指揮兩個婆子用一張軟椅抬了張玥,直到進入二進院門才將軟椅放下,丫鬟向張玥行了禮,扶了她進入一個園門,小福桔被留在門外候著。
繞過一道照壁,只見后面的園子里春花扶柳,一派明媚。張玥隨著丫鬟穿花度柳,來到池邊一處木臺上,只見上頭擺著八張椅子,太師椅擺在正中主位,余下圈椅分列兩側。
鹽業(yè)五家中的邢趙李陳都到了,太師椅空著,張四教站在魚池邊上喂金魚,似乎這邊發(fā)生什么都不關他事。
張玥不冷不熱地與四人見了禮,然后便在邢大舅爺上手的圈椅上坐了,邢大舅爺瞧見她眼睛就冒邪火。
這個丫頭在整個晉南都是個怪異的存在,從很小就開始懂得養(yǎng)護皮膚的張玥,臉上沒有半點瑕疵,一身永遠引領全城風尚的自制衣裳又為她增添了許多風情,且與其他大家閨秀不同,她在男人面前也從來不去刻意遮掩自己曼妙的身材,可臉上那冷漠的神色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臨近數(shù)府的公子哥兒沒少想討她做媳婦的,但連續(xù)兩次未過門而寡又讓她蒙上了“克夫”的傳聞,叫人望而卻步,垂涎她美色的猥瑣男人也知有多少,然而有張四時的威懾下,卻是誰也不敢逾雷池一步。
趙李陳三人早已在還禮:“張大小姐?!?br/> 只有邢舅爺沉著臉,一邊用那雙眼珠子去掃張玥的身材曲線,一邊又作出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不咸不淡地說:“這種要緊場合,家里明明有老婆有兒子,卻叫一個螟蛉女來代自己出席,天底下也就老張干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