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慶有一個特殊的交通工具,它叫做過江索道。因為重慶特殊的地貌環(huán)境,而在多年前,道路橋梁的交通方式還非常不成熟的情況下,它的存在給無數(shù)重慶老百姓帶來了便利,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這個懸掛在兩根大鐵索上的好像火車車廂一樣的交通工具,承載這無數(shù)山城人民的記憶。
我記得我小的時候,常常跟一群伙伴相約要到繁華的解放碑一帶玩,但是那時候重慶市內(nèi)大部分還是電車為主,車費兩毛錢,但是去一趟解放碑,除了路不是很好走以外,還會耽擱比較多的時間。往往是早晨出門,到達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多小時,玩不了多長時間,就要開始琢磨著怎么往回走。漸漸的我們也就不坐電車了,而是直接到以往老江北城,同樣是兩毛錢,一個索道,僅僅不到10分鐘,我們就能到達小什字,而小什字距離繁花似錦的解放碑,也僅僅只需要步行10多分鐘。不夸張地說,至少索道給了我童年美好的回憶,我們總是在乘坐索道的時候,故意在上面蹦蹦跳跳,導致發(fā)生輕微的搖晃,我們淘氣的行為在那些和我們一起搭乘索道的人來說,卻是危險的,所以當我們盡情享受童年的樂趣時,往往收到的是索道上的其他人責備的罵聲。
不過這一切都無所謂,因為它能帶給我的回憶,也絕對不止童年的寥寥數(shù)段而已。在2010年的年底,多年未坐索道的我,在一個事件的誘因下,再次乘坐了這個我兒時記憶里的交通工具。
那年11月的時候,我媽帶著她的一個麻友來我住的地方找我,為了體現(xiàn)賢惠準兒媳的優(yōu)良品質(zhì),頭一晚我跟彩姐慌慌張張打掃了衛(wèi)生,并擊掌為盟除了上廁所等必要的打亂格局以外,絕對要在我媽離開之前保持屋子的絕對整潔,于是那晚我們把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地磚亮得穿短裙的姑娘來我家都會有危險。然后早早睡覺,等著第二天我媽媽過來。當我媽到了以后,并沒有過度地夸贊屋內(nèi)的整潔,而是有點著急的把她的麻友介紹給我認識。那是個跟我媽歲數(shù)差不多,50多歲的大嬸。這次透過我媽的關(guān)系找到我,是因為她的兒子最近遇到了怪事。
大嬸告訴我,他兒子是重慶某集團的業(yè)務(wù)代表,因為他們這類人的工作靠的就是一張千錘百煉的嘴皮子,還有千杯不倒的巨好酒量,才能夠讓其在業(yè)務(wù)交往中果斷拿下客戶,而偏偏這個兄弟稍微次了點,至少在喝酒這件事情上是。這個大嬸說,她兒子姓劉,歲數(shù)應(yīng)該和我是同歲,那天晚上跟客戶喝完酒回家,就在小什字的嘉陵江索道買票準備回江北城再轉(zhuǎn)車回家。由于喝得有點醉醺醺的了,上索道以后就靠在椅子上打瞌睡,她說她兒子上索道的時候是跟另一個上了點歲數(shù)的人一起的,卻坐到嘉陵江中心的時候,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眼前白影一晃,之前跟他一起上索道的那個人消失不見了。于是他被嚇壞了,酒也全醒了,于是就一直念叨著阿彌陀佛,最后才安全到達。接著也不轉(zhuǎn)車了,直接打車回了家,連續(xù)幾天都請假不去上班,成天在家里念佛經(jīng)。于是他媽媽希望我能去他家里幫忙看看,孩子是不是中邪什么的了,如果是我能夠干預的事情,那就幫忙救救他。
老媽的麻友,如果我提錢估計要挨打的。無法拒絕,只能答應(yīng)。起初聽這個大嬸這么說的時候,我心想大概是她兒子在索道上遇到了一個碰巧想搭索道過江的鬼了,讓他看見了其實多半也屬于無意,況且那個鬼根本沒有對他做了什么傷害性的事情,我猜想大不了去給他收收驚,然后教他煉個紅繩也就是了,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問題。于是當下我就開車帶著他們一起去了他兒子的住處。
見到她兒子的時候,他正工工整整地跪在家里的佛臺前,雙手合十,拇指上掛著一串佛珠,虔誠念經(jīng)呢。我覺得有點奇怪,對于一個心中有佛的人來說,見鬼的幾率是不大的,有信仰的好處也在于此。佛家向來講究的是寬厚大度,慈悲為懷,所以我必須得說心中有佛真的是件好事,而眼前這個跪在佛前蒲團上的年輕人,希望他不是遇到事情以后,臨時抱佛腳。
等到他念完經(jīng),他招呼我們到客廳沙發(fā)上坐,我媽由于不愿意來涉足我的事情,也就沒跟著上樓,在沙發(fā)上坐下以后,他的媽媽簡單地跟他說了下我的來意,他一聽我是專門干這個的,帶著有點虛弱的身體站了起來,對我表示感謝,我趕忙讓他坐下,然后請他稍微冷靜點告訴我事情的全部經(jīng)過。
他說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晚上跟客戶在解放碑吃完晚飯后,把客戶送上了車。自己因為喝了酒,也就不敢開車回家,就打算坐過江索道到江北城去,然后再回家,否則從解放碑打車回家的話,會多少繞點路,而且車費比較高。當他在索道的調(diào)度站買票后,他就上了索道。跟他一起上去的還有個老頭。我問他,那個老頭看上去有多大歲數(shù)了,他說至少60多了。我沒說話,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因為重慶的索道屬于高空交通工具,60歲以上的老人和心臟病高血壓的患者是不允許乘坐的。要是在半空當中出個什么意外,那運營管理處可負不起這個責。劉先生接著說,本來索道都是個開放式的環(huán)境,所以即便是在晚上有人一起搭乘也都是平常事,但是他在索道走到一半的時候,迷迷糊糊地睜眼,看到一個影子閃現(xiàn),速度非??欤又逍蚜艘幌?,仔細看去,發(fā)現(xiàn)先前那個和他一起的老頭消失不見了,索道的窗戶很小,一個人是不可能爬得出去的,而且門也是被鎖死的,若是一個老頭要尋短見,也絕不會在大晚上的時候跑到過江索道上來,打算跳江來死個壯烈。我問他上索道的時候看到的那個老人的樣貌能否形容下,他說只記得有點禿,上身穿著夏威夷那種花布t恤,下身穿著米白色的西褲,手里拿著一把扇子,別的就記不大得了。小劉本身算是個信佛的人,盡管也沒我見到的那么虔誠,他當時就立馬意識到自己遇到鬼了,于是馬上跪下念經(jīng),直到下了索道。回家后覺得始終背上有股子寒意,就此患了心病。于是請假數(shù)日,在家吃齋念佛。
我聽完以后問小劉,你那天晚上上索道的時候是幾點了,他說大概是夜里10點半的樣子,這下我確定了,他是真見鬼了。因為小什字到江北城的嘉陵江索道晚上9點半就收班了,碰到人多的時候也最多不過加開到10點鐘,10點半去坐索道,連票都買不到,更不要說是搭乘了。于是我問他,你還記得當時賣票給你的那個調(diào)度人員嗎?他仔細想了想,臉色開始凝重。聲音有點發(fā)抖的跟我說,好像……好像就是那個跟我一起坐索道的老頭。
最遲10點收班,這已經(jīng)是好幾年前就一直有的規(guī)矩了,我卻是很多年沒有坐過索道,于是我想了想,還是決定要帶著小劉一起到那晚他上索道的那里去問問,我告訴他,大白天的,索道上人多,你不用害怕,好說歹說,他才答應(yīng)跟我一起再去了解一次。
這次小劉的媽媽就沒有跟著來了,也許是看我問的問題都能夠問到關(guān)鍵上,她也就放心了,臨走前把她的電話寫給了我,叫我有結(jié)果了還是打個電話跟她匯報一聲。我記得很清楚,她當時是說的匯報,也許大嬸沒退休之前在企業(yè)大小是個管理人員吧,不過遺憾的是,我從來不會跟任何人匯報個什么,也沒誰能夠要我來給他做個什么匯報。
我和劉到了小什字已經(jīng)是下午1點的樣子了,由于出門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中午,而且我看他并沒有留我吃個午飯之類的意思,也出于一種慰問病人的心態(tài),于是我?guī)е诖笙獪细浇粤艘患移駷橹刮矣X得最厲害的小面,沒有店名,因為開店煮面的是個50多歲的阿姨,阿姨在重慶喊做“孃孃”,而那家店開在一個小巷子里,所以我擅自稱呼它為“巷子孃孃面”。干溜二兩五元錢,配上一碗清新爽口的海帶湯,值得一生典藏的美味。
嘉陵江索道的小什字的地段,夾在解放碑、羅漢寺、洪崖洞之間,據(jù)說以前有戰(zhàn)士寧死不投降,于是從崖上跳下,至今那里都還有個烈士墓碑。我跟小劉走到調(diào)度室,為了證實我先前的猜測,我問調(diào)度室的那個人,我說現(xiàn)在索道是幾點收班呢,他說晚上9點半,人多的時候延長時間到10點。于是這就證實了我的猜測,也相應(yīng)的證實了小劉的猜測。那一晚他搭到“鬼車”了,不僅如此,連買票給他的都是個鬼。小劉非常害怕非常焦急,乘著人不多的時候,我又向調(diào)度室的人詢問了一下之前索道上發(fā)生的情況,問問有沒有人發(fā)生過意外,或是有沒有人看見過一些奇怪的事情。調(diào)度室的人說沒有,不過每過一段時間,總會有些謠言說起索道上有鬼之類的,他在這里工作了這么多年,早就聽慣了。而且他還神秘兮兮地告訴我,今后坐收班索道,如果同行的人不多的話,還是不要坐的好。夜深人靜的,難免會遇到一些東西。我因此而相信,這個師父一定看到過些什么,只不過他不愿意告訴我,我也就不必多問了。既然大家都這么坦誠,我也不繞彎子了,我告訴他,我純粹是來幫忙的,然后我留下了我電話給他,請他在當班期間要是遇到什么絲毫不正常的情況,就立刻打電話給我,那位師父答應(yīng)了我,我看這么守下去也沒有個結(jié)果了,于是就帶著小劉回了家,我說我有消息就立刻告訴你,你不用感到太害怕,這些東西即使你見到了,你也不要覺得有多么驚慌,你只要沒做過什么壞事,沒有害死過人,那么你是沒有理由要害怕它們的。
話雖然是這么說,但是還是有不少莫名其妙影響到活人的情況,不過我向來都希望能把事情搞個清清楚楚后才來下結(jié)論,如果鬼總是無端害人,我想我們也不會生活得這般和諧。那一晚小劉也是運氣不好看見了老頭的失蹤,否則他甚至不會想到跟他搭一趟索道的不是人而是個鬼。這個世界的“鬼”很多,形形色色千奇百怪,沒準誰的臉皮子底下就裝著一副鬼臉,只要自己沒做過什么虧心事,也就不必擔心鬼會來敲門。
幾天后,我接到電話,調(diào)度室打來的。那個熱心的師父告訴我,自從那天我們找了他以后,他開始遇到點事情就有意無意的想到那些方面去,他說不知道這次跟我說的這個算不算,總之他是覺得挺奇怪的。我問他到底是什么事。他說連續(xù)好幾天,在他當班的時候,會有一個老女人在他這里買票上索道,然后做過去又立刻坐回來,去的時候面無表情,回來的時候總是掛著淚痕。然后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奇怪的事情。
算,當然算,在沒有線索的情況下,任何一點輕微的怪異也許都是一條珍貴的線索。于是我問那個師父,那個女人是每天都來嗎?他說是的,從你們走了后的第二天開始。我說好,明天我們一大早就過來。掛上電話后,我給小劉打去了電話,本來想要約他跟著我一起再去一次,把事情了解了解,他卻說不去了,有什么,隨后電話告知就是。實話說,當時我有點郁悶,郁悶是因為這一切好像是我的事一樣。可是沒有辦法,既然答應(yīng)了別人,說什么也該做到,即便是做不到,努力過,也就沒有虧欠了。
當下我就開車去了小什字,但是那時候那位師父正在忙,我一直等到他和人輪換著休息的時候,才把他帶到馬路邊,仔細問了問。他說那是個奇怪的老女人看上去有50多歲,這幾天幾乎天天下午4點多的時候就會出現(xiàn),每次都是坐個來回,回來的時候總是看上去哭過。老師父說,如果她不是有什么怪癖,那她身上一定發(fā)生過不一般的事情。于是我決定留下來,等到下午4點多,看個究竟。
等待的時間還算是比較漫長,我就和老師父聊天,他說他已經(jīng)在這個調(diào)度站工作了十五年了,再干幾年也就該退休了。他說自己算得上是看著索道票價漲起來的見證人,每天都看著來來往往的過客從江對面過來,每天也目送著他們下班放學從這里回家,雖然每天的人流量越來越小,也就幾千人,但是依舊熟悉的是那個匝口開關(guān)門的聲音,他說他在這里看過別人歡欣鼓舞,看過別人失魂落魄,就在這么一個小小的平臺里,他也算得上是看慣了悲歡離合,他告訴我曾經(jīng)見過有一對情侶吵架,然后開到一半的時候男的要悲憤跳江。害的他接到消息后就馬上停了索道,隨后原路返回,連同整個調(diào)度站的人員一起好好批評教育了那對情侶。我聽著他說這些,能感受到他言語中的那種感慨,我們的生活或許不同,因為我沒有辦法日復一日地賣票開閘,于是我也就失去了見證這一幕幕人間百態(tài)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