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玉心人在長安,心系潮州,口中一直念叨著的卻是璞城。
更深夜半,在距長安數(shù)百里之外的璞城此時正上演著一番令人窒息又不得不按捺住怒火的談話。
盛王爺耳順之年,愛博不專,不僅是愛好古玩書畫,近幾年來更是受身邊小人奉承‘老當益壯’而開始沉溺于窈窕佳人的床榻滋潤而不自拔,倒是應(yīng)了那句:自古狂士多風(fēng)流,風(fēng)花雪月也為雅!
只是與他這一大把年紀著實不符!
駱弈守在璞城之外,城內(nèi)的盛王爺沒了膽氣,慌急中與潮州書信一封,卻不成想等來的竟不是成名三十年的魁王帥,而是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毛頭小子,潮州少城主之名他可是沒聽過。
駱弈是何等人物,被天狼王廷奉做天狼部江湖第一高手,整個南梁武林都幾乎敗在了駱弈的手上,僅僅是一個卓子騫就能將其敗退?
信疑參半。
盛王爺不得不提前做下另一番準備,若是與駱弈一戰(zhàn),潮州來人輸了,那就不得不開城門放駱弈進城,屆時,盛王爺不愿當著璞城千萬百姓,無數(shù)劍客的面言說南梁無能人,無人敵駱弈,若是這幾句話在皇帝派來‘督查’的朝廷禮官太常卿石常遠面前說出了口,待石常遠返回建康,皇帝龍顏大怒之后,他的短短余生該是要在寂寥苦僻的鄉(xiāng)下小院中與牛羊一同度過了。
早已自甘墮落的盛王爺在無功徒勞之下不免再次覺得心寒。
駱弈來到梁國,囂張氣焰直逼璞城,盛王爺往建康向皇帝請命,請大魏西境魁王卓玉心前來解圍,大魏與梁國交戰(zhàn)多年,暫時和解,皇帝面上雖有不悅,可事急從權(quán),也點頭應(yīng)允,只是在盛王爺回來璞城的路上,身邊多了一個朝廷禮官,太常卿石常遠。
圣諭中白話言說是天狼部與大魏各自來人,還都是分量不小的人物,璞城屬梁國西境,乃軍事重地,雖不荒僻,但論起禮數(shù)到底還是與有眾多明禮之人的朝廷差之甚遠,一個是江湖挑戰(zhàn),一個是他國來客,不論是對哪一方,都少不了要在他們面前彰顯大梁國的崇高禮數(shù),若做得不當,可就是失了國禮了,在這一點的考慮上,為保周全,皇帝便把悉知大梁國禮的太常卿石常遠派來了璞城。
白話之意,無非是擔心失了大國之體面。
幾十年高位的老皇帝也是一個體面人,可這位體面人能穩(wěn)居高位幾十年,靠的是什么,當是老謀深算,且再看,哪個老謀深算的皇帝陛下只會說淺顯易懂的白話呢?
為官幾十年,見過人世蒼涼,人情冷暖與國之交替,這點兒道理,盛王爺要是再不明白,就算是枉活了六十載了。
皇帝是擔心失了體面給只此一次打交道的駱弈?
還是擔心失了體面給曾經(jīng)叫盛王爺完敗,并奪走盛王軍旗的勁敵卓玉心?
盛王爺明白,皇帝是怕曾將盛王爺挫敗地一蹶不振的卓玉心會借此機會威懾盛王爺,雖不至于臣服,可也恐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那時的璞城與大梁西境軍力,到底還是聽誰的?等大魏與大梁失和,再起戰(zhàn)事,盛王爺會不會‘一時糊涂’站錯了方向?
思來想去,皇帝還是覺得派出一雙眼睛來盯著盛王爺更合適些。
這雙眼睛,不亞于一柄可隨時殺人性命于無形的利劍。
國之體面,國之體面,皇帝陛下想的永遠是國事,盛王爺已經(jīng)被逼到了一個隨時會遭萬人唾罵與身敗名裂的風(fēng)口浪尖上,皇帝還要在他的頭頂懸一口鍘刀。
試想,此戰(zhàn)不請來卓玉心,梁國武道江湖必敗,百年抬不起頭,而南梁百姓不會去找踐踏了他們南梁江湖尊嚴的駱弈拼命,只會憎恨那個在天下人面前生生地拿走了他們對尊嚴持有的希望與信心的人。
這個人是誰?在千夫所指中站出來,沒有誰有這個勇氣,盛王爺卻不得不在沒有勇氣中站出來,前面是百姓投來充滿希望又隨時會變成仇恨的目光,后面是逼著他不得后退一步的當今朝廷,盛王爺這時才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榮耀一時的他已經(jīng)快到了在梁國無立足之地的地步了。
可悲!可嘆!
一無所有便無所畏懼,于是在這樣的可悲可嘆中,盛王爺選擇了繼續(xù)安逸享受,花天酒地,誰知道他的這把老骨頭會在哪天被人拆了個干凈?
卓子騫一行到來璞城,得知潮州來人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少城主而非大名鼎鼎的卓玉心,盛王爺本就不熱乎的心又寒凍了一半。
夜里丑時,足足在王府外等候了有兩個時辰的沐初夏總算是見到了衣衫不整,不修邊幅的盛王爺。
午后申時將王府中最為妖嬈美艷的美妾喚到房中后,盛王爺便沉溺在房中,一頭扎在美人懷中,一釋多日來因駱弈而倍感煩惱的燥感,直到夜里丑時,被沐初夏十幾次派人催促前去通報后才將盛王爺請出溫柔鄉(xiāng)。
盛王爺見到候在書房前的沐初夏,一面緊了一下腰上的玉帶,一面氣不打一處來的哼了幾聲以表示自己的不滿,擦了幾下脖頸間的紅唇印,反倒越抹越濃。
明知是攪了盛王爺?shù)难排d可也不得不如此,退走駱弈已經(jīng)有一天的光景,可是這一天的時間里,盛王爺只顧著擦拭愛護才幾天不在手中的奇石異寶,愛護幾日不得寵幸的愛妃,卻是將從潮州請來的客人晾在了一邊,好在沐府內(nèi)的招待并不差,卓子騫與黃駭?shù)拇蠖纫踩莸檬⑼鯛敽雎赃t來一兩天的禮節(jié)。
可是心存感激之心的沐初夏容不得了,盛王爺此舉無異于是在與潮州樹間隙,立政敵,玩火之舉啊。
王府書房中本該是擺滿了先賢之智,可是放眼盛王爺?shù)臅靠慈ィ媸悓?,古玩字畫已?jīng)將這個十分寬敞的書房占滿了。
盛王爺手持錦帕正仔細擦拭著并不落灰塵的一串琉璃珠,打了一個哈欠,對沐初夏視若無見道:“有什么事,快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