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的手腕處纏繞著一條黑體小蛇,如夢游般醒來的紅袖與紫衣怔怔地坐直著身體,在她們的手背上各有一處被小蛇咬過的牙孔,鏡花像是一個巫師一樣拿起一冒著紅色煙氣的香爐在紫衣與紅袖的鼻前晃過幾下,紫衣與紅袖的眼睛便開始跟著香爐來回地轉動,約莫是成了,鏡花與紫衣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紫衣目光呆滯:“紫衣?!?br/> 又問紅袖:“你叫什么名字?”
“紅袖?!?br/> “你和誰一起來的?”
“少城主。”
“來做什么?”
“找主公?!?br/> 對于這樣聽話的回答,鏡花微笑表示滿意,于是探心站在了紫衣與紅袖的面前,她對視著紅袖的眼睛,從中洞察著紅袖心底的秘密,而后與鏡花說道:“她的所有清晰的記憶都是關于她的少城主,她很愛他,可是為什么她還會記得幼年時的光景,模糊,可我看到,她的父親是戴著王冠的王,有士兵殺死了她的母親,她躺在死人堆里,是一個老人帶走了她,婢女......”
探心看得很累,看到的東西很凌亂,薛洪毅不知道她在說什么,鏡花也不知道她在說什么,而后探心理了理思緒說道:“她的身份可能不一般,我看到了她在襁褓時居住的宮殿,她的父親是王,她的國被攻破,她被人救走,而后做了商賈人家的婢女,這一段記憶是帶血的,她記得很深刻,我覺得她很有可能是一個沒落亡國的公主?!?br/> 這樣的結果令人震驚,探心又趕快去探紫衣心底的秘密,這一次很平常,她只看到了一個行經(jīng)病死的農(nóng)夫把她賣進了大戶人家作仆,在她們二人都被帶進魁王府之后的記憶多半都是關于她們的少城主的。
探心的一番話不像是當著他的面說的假話,可看紅袖的年紀,不過桃李年華,二十幾歲的年紀若是亡國公主,那亡的該是哪一個國呢?
鏡花思慮一番,說道:“二十年前還有亡國的,多是柔然境內(nèi)的小國吞并,她莫不是一位草原公主?”
探心提醒道:“不,二十年前還有一個國亡了,燕國!”
鏡花仔細看著紅袖的臉,如何看也在這張臉上看不到燕國女人的豪邁,也看不出公主的細膩,思之再三:“算了,還是將這件事告訴主公吧,人是主公送來的,是殺是留聽主公的意思。”
從進到屋中就一直默不作聲的薛洪毅這時插嘴道:“主公不在護國寺。”
鏡花與探心同時看向這個在一旁說著冷話的家伙:“主公去哪了?”
“做下人的哪有資格去問主公的去處,你敢?”
鏡花再次拿起香爐在紫衣與紅袖的鼻子前一晃而過,兩個人又閉上眼躺下昏睡過去了。
“你來這兒做什么?”鏡花問道。
“明天知畫樓就要開門做生意了,我得來看看,主公吩咐的差事辦不好,可是打了這張老臉啊?!?br/> “你對主公有成見?”
“不敢不敢,哪敢啊。”
“捕神大人,別說小女子沒提醒你,朝廷里這么多的王侯權貴你不走動,怎么就偏偏和南嶸軒少不了來往呢,主公的眼睛在長安城里可多著呢,你以為河伯他們剛來長安?主公什么時候對咱們交過實底啊,你也別怪主公懷疑,要我說,這是主公給你們兄弟倆的一個機會,要是你們趕在河伯他們之前動手殺了南嶸軒,還擔心主公對你有疑心?”
薛洪毅呵呵一笑對鏡花說道:“我兄弟二人對主公忠心不二,問心無愧,倒是你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老女人,什么時候想著給我出餿主意了?”
鏡花從手指尖的皮肉里抽出一根銀針來,原本光滑細嫩的手頓時變得枯糙褶皺不堪,背對著薛洪毅既像是提醒又像是懷疑地說道:“別忘了,咱們可不一樣,百仙閣是主公一手創(chuàng)立的,我們是主公從閻羅殿里救出來的,你們兄弟二人呢,是主動依附的,你說,主公會重用誰,會放心誰,又會懷疑誰?”
“背后說主公的壞話,你就不怕我告訴主公?”
“說幾句壞話怎么了,不背叛主公不就行了,就怕有些人,明著忠心不二,暗著朝三暮四,你說是嗎,捕神大人?”
眼見鏡花要脫下衣服,將一身的細皮嫩肉變成老樹枯枝,薛洪毅沒興趣看上一眼,轉身開門離開,留下一句:“要想打開知畫樓在長安城里的名氣吸引朝中百官,不如去競一競青樓的花魁,興許你們這幾副老皮囊,真就有能看得上眼的?!?br/> 鏡花回一句不氣的話:“大人慢走,不送?!?br/> ......
一夜無眠,日頭初生,卓子騫便來到了仙劍山莊,仙劍山莊該是已經(jīng)做好了迎接江湖挑戰(zhàn)的準備,一大早,山莊的劍士便候在莊外迎接,卓子騫來到莊前,一劍客問道:“可是前來上門挑戰(zhàn)的劍客三公子?”
卓子騫點頭稱是。
進了仙劍山莊,便被劍客徑直帶到了祭劍壇側的演武臺上,蒼云已經(jīng)等候在了,見卓子騫到來,抱拳施禮道:“可是昨日來下戰(zhàn)書的劍客三公子。”
卓子騫回禮道:“正是?!?br/> 蒼云再問:“凡江湖挑戰(zhàn)都該有一個名頭,三公子來挑戰(zhàn)我仙劍山莊是什么名頭?搏一個江湖上的名聲?”
“非也,若僥幸贏得一招半式,不知可否見施老莊主一面,在下的劍法唯恐止步于前,望得施老前輩指點一二?!?br/> “那你還是希望于搏一個彩頭吧。”
蒼云拔劍,周圍劍士散去。
“請教了!”
蒼云率先出劍,瞬間劍鋒便到眼前,卓子騫一招移形換步躲開,出劍刺向蒼云背后,劍招凌厲,蒼云忙回劍招架,兩人的長劍碰撞十數(shù)次,進進退退,退退進進,竟在半空下膠著起來,卓子騫使出天圓馭劍術一招以氣馭劍,長劍脫手,手掌馭氣,仍可控劍,兩劍膠著之時,蒼云不得抽手脫身,卓子騫飛起一腳,正中蒼云胸口,與此同時,卓子騫兩掌馭劍,將劍鋒平推刺向蒼云的心口,此一招狠毒,蒼云若抵擋不住,必敗無疑,穩(wěn)住心神不亂,看準卓子騫緩氣的契機,急忙撤劍,向一側躍出,揚起的劍鋒劃出一條弧線,劍氣帶起一陣風撲面而來,卓子騫閃躲不及,在衣袖上留下道口子。
看出這位三公子武功不弱,蒼云使出獨身絕技縹緲劍法,一劍既出,千劍齊發(fā),整個演武臺四周皆是數(shù)不清的利劍,蒼云出劍,步伐無形,身形轉動極快,手中劍旋繞幾番,拋向半空,與數(shù)不清的千百把利劍混淆一處,蒼云攻來,手上隨處拿起一把形似虛幻之劍,千百把劍如影隨形,一起朝卓子騫攻來,卓子騫還沒有看出此劍招的破綻,要想趁虛而入,一擊取勝,必要先行試探,再次騰空馭劍,擊退隨他沖向半空的數(shù)十把長劍,卓子騫發(fā)現(xiàn),凡是虛幻之劍,內(nèi)勁一出,擊之必破,蒼云又來,驀然抓住一把長劍刺向卓子騫,卓子騫揮劍擋開,卻在擊碎蒼云的手中劍時,被身邊飛過的一把利劍割破肩膀,卓子騫才知,蒼云出劍乃是虛招,那柄伺機而發(fā)的長劍才是實招。
收起馭劍術,再出神功長燕一式無疆,飛身半空,劍鋒直下,烈焰鋒芒直逼大地,蒼云急促飛身同千百把利劍齊齊沖撞向這團烈焰鋒芒,砰然撞擊時,氣機四散,仙劍山莊的大地隨之一顫,演武臺四周的劍客被沖散的氣機掀翻在地,頭腦中渾然嗡鳴,蒼云落地,手中利劍已經(jīng)斷作兩截,持劍手掌虎口處淌出一行血跡,演武臺另一側,卓子騫雖然被蒼云的內(nèi)勁擊中,咳出一口血在地,可仍持劍在手,可有一戰(zhàn),蒼云不肯服輸,劍雖斷,可勝負未分,蒼云手持斷劍仍要出招。
從蒼云與這位劍客三公子一開始出手較量時,施煢就在山莊園林中看得一清二楚,江湖上從沒有聽說過什么劍客三公子的名聲,仙劍山莊也不曾結交過此人,為何突然找上門來,在而今敵我交錯的長安城里,施煢需萬分小心,當看見這位劍客三公子手中所用的長劍乃是當年卓玉心所用的挑天劍,而他開始所用的劍法也是卓玉心一手成名的天圓馭劍術,猜想莫非這少年是潮州來人?與卓玉心有關?
可看到卓子騫后面近乎一擊使得蒼云落敗的招式,施煢又犯了疑惑,若是潮州來人,又怎會如此詭異的功夫?
仙劍山莊內(nèi)的打斗大概是驚動了山莊之外,東瓴王南嶸軒不請自來,不等門口的劍士前來通報回稟,南嶸軒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進到了山莊之中。
兩個想攔又不敢攔的小劍士被施煢揮手斥退,南嶸軒站在施煢身側,恭敬道:“因聽聞今日貴莊之中有挑戰(zhàn)盛事,小王好個熱鬧,不請自來,還望施莊主不要見怪?!?br/> 施煢客氣道:“殿下來此,是仙劍山莊的榮幸,只是老夫有一疑惑,今日莊內(nèi)有人上門挑戰(zhàn),殿下是如何得知的?”
南嶸軒故作震驚:“當然是咱們的潮州少城主告訴小王的了,昨晚他與小王說今日要來仙劍山莊拜會,言說還有熱鬧可看,小王還不信他,沒想到,今日還真是熱鬧非凡啊。”
“你說他是潮州的少城主,卓玉心的第三子?”
“對呀,難道老前輩不知?”
演武臺上,兩人又要打斗出一個高下,施煢出面上前,喝住再要出手的蒼云:“劍斷人亡,你已經(jīng)輸了?!?br/> 蒼云慚愧退到一側,這是卓子騫第一次見到施煢本尊,用一句超脫如世外高人來形容也不過分,于是恭敬行禮道:“晚輩見過施莊主。”
當瞥見施煢身邊的南嶸軒時,卓子騫為之一驚,這個人不是在昆侖雪域被他的刁蠻二姐欺負地體無完膚的皇族王侯嗎?為何他也會在這里?
施煢再是說道:“不知少俠是潮州少城主,老夫失敬,少城主此番光臨鄙莊,是要面見老夫?”
卓子騫稱是。
“那倒是老夫失了待客之道了,既是潮州貴客,當作上賓,請!”
施煢突如其來的客套有些叫卓子騫應接不暇,他是如何得知卓子騫的真實身份的?走過同樣一臉茫然的蒼云面前時,卓子騫明白了,施煢不認得他,可是那位從昆侖山上回來的王爺認得啊!
眼見本該是他與施煢兩個人的談話而今要多了一個南嶸軒在一旁聽著,這樣一來,且不論南嶸軒能不能問出口,事關施煢的清譽,他定然不會回答。
與南嶸軒并行跟隨施煢去往客堂時,南嶸軒小聲問道:“剛把魁王帥送出了虎穴,你就來到了龍?zhí)?,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長安城并不長安啊?!?br/> 卓子騫不理睬道:“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我不來,你走得出這仙劍山莊嗎?你打傷了蒼云,仙劍山莊數(shù)百劍士能放過你?壞了仙劍山莊的名聲,劍仙會放過你?你瞞了身份,他若出手,誰都救不了你,你消失了,就沒人知道他的二弟子敗在了你的手上,也沒人知道潮州少城主曾來過仙劍山莊,這里面的水,深著呢?!?br/> 不愿聽南嶸軒的夸大其詞,卓子騫自有見解道:“我若告訴你,以劍仙的修為和閱歷,僅憑我手中這把劍,就足以猜到我的身份,你信嗎?你以為他是真的要蒼云與我決一勝負嗎?他是要用蒼云看我的身手,探我的底細,他得知道我是誰,得知道我來做什么,如果你不來,我要的東西興許已經(jīng)拿到了,我終于知道為什么在昆侖山上我二姐那么不待見你了,你真的......太自負,自作聰明。”
不等南嶸軒先驚詫地止步,卓子騫突然停下,與施煢說道:“既然今日貴莊有貴客到此,就暫不叨擾了,無非就是要前輩指點兩三招劍式,晚輩不急,改日再來登門拜訪施老前輩?!?br/> 言罷,轉身離莊。
對此心知肚明的南嶸軒也對施煢道了一句:“那,小王也,改日再來?!?br/> 走出仙劍山莊,仍不能擺脫南嶸軒,卓子騫要回到不起眼的住處,南嶸軒加快腳步走到卓子騫前面擋住他的去路,問道:“少城主還真是急性子,找施煢是有話要問他吧,又看小王在,開不了口?如此一來,倒是小王的過錯了,要不去府上小酌一杯,就當小王給少城主賠罪了。”
“皇家的酒我可喝不慣,免了?!?br/> 卓子騫從一側邁開一步,立刻又被南嶸軒閃身擋住,繼續(xù)糾纏道:“看來少城主是不會買小王的這個面子了,難道你就不想聽聽你母親魁王帥這些日子在長安城里的故事嗎?”
卓子騫再次不買賬道:“不想?!?br/> 繼而一個閃身從南嶸軒身邊走過,南嶸軒有些失去了耐心,背對著卓子騫說道:“你知道朝廷里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西境嗎,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盼著抓到你母親的把柄嗎,你就是她唯一的把柄,有人要把她困在長安,就有人會故伎重施把你困在這里,有人要她死,就會有人要你死,你不想知道他們是誰嗎?你來找施煢,你母親也來找過他,你們的目的是否一樣?盜宗的掌門人歐陽祭死了,死在你母親的手上,為何?我猜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有你心中的那一點城府,我觀察過你,你是一個胸懷天下的人,是什么堵住了你的心?要見施煢,你居然想出將自己置于險地這么愚蠢的辦法,這不該是你,不該是進過昆侖山境元殿的你,現(xiàn)在的你,離開了西境,什么都不是,今天是第一步,再走出一步,你會成為長安城的傀儡,長安城,會活吃了你?!?br/> 卓子騫仍要我行我素,他并不看好眼前這個在他面前表現(xiàn)地情真意切的人,在昆侖山上是,眼下還是:“你沒有自以為是的那么聰明,我也沒有你說的那么不堪,你能在長安城里活下來,并不是一開始就是靠你自己的本事,我能走出西境,也能擺脫少城主的身份,在長安,我一樣可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