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兩邊燈火重重,人來人往言笑晏晏,紅纓油閃爍其中,一磚一瓦一燈一影,重重疊疊,合成了這世間煙火。
在這人滿為患的街巷,沒人注意到人群中的一名少年。
少年一身玄色蓮紋長袍,上面已被鮮血浸透。他步履蹣跚,每一步都行的十分艱難,若是靠近他,便能夠聞到濃重的血腥味。
他臉色慘白的無一絲血色,掌心處是密密麻麻的小窟窿,上面?zhèn)谖从?。握著劍鮮血順著指縫流出,有些干涸在劍身上,劍紋仿佛淌在血池里。
莊離感覺全身沉重,他從啄骨臺逃出來,血管里那些蟲子啃噬的痕跡消失,他卻覺得五臟六腑依舊是疼的,握著劍的手略微吃力。
他穿過人群,不在意人群中部分異樣的眼神,大致辨認(rèn)著方向,想要回去那處偏院,不知道師兄回去了沒有。
師兄說不定去迷宮里找他了……他并不指望有除了師兄之外的其他人去找他。
嗓間的腥甜讓他沒有辦法發(fā)出來聲音,他握著長劍,身后是蜿蜒一地的血點。
路上路過了客棧門口,客棧里的店小二面色不愉,讓他離得遠(yuǎn)一點,不要把客棧門口的地弄臟了。
他面上沒什么表情,并沒有搭理店小二。原本要朝一邊的腳步頓住,直接從客棧門口過。
店小二朝地上啐了一口,罵了一句晦氣。
莊離垂著眼眸,手中長劍在地上滴落一滴深紅的血。
在莊離經(jīng)過客棧沒多久,客棧門口守著的店小二突然雙眸圓睜,脖子上有一條整齊的血線,尸首頃刻之間分離。
莊離走進(jìn)了偏僻的街巷,他離那處院子越來越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上面的蓮紋已經(jīng)被染紅,如今看起來實在是狼狽。
那人如果看到他,估計又該心疼了。
他喜歡師兄心疼他的樣子。
這么想著,他轉(zhuǎn)過了轉(zhuǎn)角,快要到了,腳步便快了些許,忽略了腳踝處斷裂一般的疼痛。
院子偏僻,在門口有一棵梨樹。梨樹不知在此地多少年,枝椏遍布半邊天空,若是到了三四月,上面的白色花株盛開,風(fēng)一吹,落的滿地都是。
這么一棵樹,也很容易遮擋視線,比如莊離站在離梨樹不遠(yuǎn)的地方,樹下的人便注意不到他。
或者說有人在他過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但是并沒有把他當(dāng)一回事。
梨樹下是他十分熟悉的兩個人,一個是他疼得死去活來時腦海中回想的少年,另一個是他名義上的師尊——當(dāng)世冠絕的霖華仙君。
男人垂眸不知道低聲跟少年說了句什么,少年臉上倏然便紅了,眼眸微彎帶著淺淺笑意,然后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在男人臉上親了一下。
有那么一刻,他覺得這兩人當(dāng)真是般配,天作之合不過于此。
但是他騙不了自己,心中怒意翻涌,更多的是不甘心和難過,五臟六腑啃噬般的疼痛像是順著到了心尖處。
縱然早就習(xí)慣了失去和不曾擁有,如今到底還是心意難平。
既然不是屬于他的……那為何要靠近他接近他?為何要讓他看到希望?
還是原本是屬于他的……但是他沒有實力能夠保護(hù)的住,所以才會被別人搶了去?
無論是哪一種,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
原本唯一擁有的東西如今也被別人奪了去,如今的他一無所有。
……
宋憫歡注意到沈映雪的視線,他順著看過去,在身后的巷子盡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莊?”
他看到了地上的幾滴深色,看出來莊離這是受傷了,恐怕傷的挺嚴(yán)重。他面上凝重,轉(zhuǎn)身要過去,卻又被身旁的人拽了回去。
“師尊,小莊受傷了,”宋憫歡回想起來,略有些自責(zé),“估計是進(jìn)去尋我們……師姐也沒有管他?!?br/>
他有些生氣孟齊這般對莊離,不過孟齊自己身上也受了傷,說來說去還是怪他。他當(dāng)時消失也沒跟莊離說去哪了,莊離恐怕是擔(dān)心他……這傷也能猜出來是如何弄出來的。
“我看見了,”沈映雪淡道,“他這么大人了,受傷了還需要你去幫他處理?”
這么說是沒錯,宗門里除了他關(guān)心莊離,哪還有人別的人在意過小莊?而且莊離平常自己也并不在意。
宋憫歡還是掙開了沈映雪的手,對沈映雪道:“我去看看,師尊,小莊受傷了自己也不在意,傷勢放著會越來越嚴(yán)重?!?br/>
沈映雪在原地看著少年的背影,冷淡的眼眸中帶著幾分郁色,很快郁色遮掩,又變回了平日里溫和的模樣。
“小莊,你這傷是怎么弄的?方才去哪了?”
宋憫歡還沒到莊離面前,便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他眉心緊擰在了一起,伸手要去看莊離的手,莊離握著劍沒讓他碰到。
“不關(guān)你事,”莊離一開口,嗓音整個都是嘶啞的,唇角還溢出來了鮮血,看樣子舌尖都被咬破了。
宋憫歡嚇了一跳,看著莊離唇邊的鮮血,連忙從儲物袋里拿出來了止血的藥粉,還有一些其他七七八八的傷藥。
他估計莊離是生他氣了,而且沈映雪也在,方才便察覺出來了沈映雪也不怎么開心,他又讓兩個人同時不高興了。
宋憫歡感覺略微為難,有些懷念起來兩個人都正常的日子,他把傷藥都揣進(jìn)了莊離懷里,想了想道:“你還能不能走路?我讓師尊背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