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鸞覺得自己又迷路了。
不對,這次不是迷路這么簡單,不如說陷入困境更加貼切。
她來到了像是閣樓的什么地方,里面的空間比先前更黑,空氣中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淡淡的腥氣,不像血,也不像魚,是一種很怪的、夾雜著潮濕腐爛的東西的味道。
幾只淡青色的光蝶跟著她進來了,屋子里亮了些。她依稀看到許多形狀奇異的黑影,扭曲得很不自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源是活動的原因。但她感覺很糟,因為她能聽到身邊有許多細碎的聲響,像樹葉間的摩挲,像水浪拍在河岸上,又像指頭悄悄擊打著木桌……各種各樣的聲音摻雜在一起,沒有節(jié)奏,都很微弱。
很不祥的聲音與很不祥的氣息。
她知道,在這里,她絕不是“一個人”。
幾滴冷汗在她的額頭凝聚,這幾乎是阿鸞出生以來最恐懼的一次。以往,她見過許多妖魔鬼怪,可以說是見怪不怪了。只是這次,她只身一人,面對著連形狀也無法得知的、數(shù)量眾多的什么東西,對于未知事物的恐懼占據(jù)了幾乎全部的思想。
剩下的一絲,僅僅被用于維持清醒而已。
凜山海不知該不該告訴她,救了他們一命的妖怪,在前不久還差點跟他拼命。
不過慕琬也沒問,因為她看到了那令牌上的字。山海本以為她會厲聲質(zhì)問他施無棄的下落,但她只是冷靜地驅(qū)著天狗,一言不發(fā)。
“這位是……”山海最終還是開了口。
“狩恭鐸,我知道。我還知道,你扣押了百骸主。但山海與你一同行動,我姑且相信你沒做什么出格的事?!?br/> 山海感到,她比起以前穩(wěn)重了許多。但她的神情充滿憂慮,似乎還有些煩躁。在他想追問她發(fā)生何事的時候,慕琬率先開了口。
“我的式神丟了”她說,“寒水姬——師兄給我的那個。”
山海從她的語氣里聽出不加掩飾的失落,不知該安慰些什么。她接著又說:
“在朽月君前,我遇到了笑面狼,但并未與他有任何接觸。再往前……見了一位畫師,他去過雪硯谷,見過我的師兄師姐,給我說了很多他們的事?!?br/> 雖然不愿意憑空猜測,但山海從她的語調(diào)聽出來,她自己也是懷疑著的。只是那些許遲疑讓他覺得,慕琬并不想這樣去懷疑他。
“而且他……的確碰了我的咒令符?!?br/> “那人叫什么名字?”
“他自稱成幽,不知是什么門派的?!?br/> “唔,沒聽過?!鄙胶H缡腔卮稹?br/> 這時候,狩恭鐸瞄了他們一眼。
“成幽?他拜訪過皋月大人呢——在你們之前?!?br/> “咦?”慕琬急切地問他,“他有何事相求?”
“這可是客人的隱私了。”
狩恭鐸故弄玄虛,但他們也知道這種事追問下去并不合適。短暫的沉默后,他又主動開了口,提出了一個他方才好奇的問題:
“你們與朽月大人有交集?”
慕琬警覺起來:“你認識他?”
“認識,倒也說不上,不過凡是個妖怪,自然聽過他的名號。何況,他算我們主子的同僚,我知道他也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吧?”
山海說:“聽你的語氣,你也對他尊敬有加。”
“嘛……一碼歸一碼,我們幾個,倒只聽皋月大人的差遣。我們的命都是她給的,就算閻羅魔來了,也使喚不動我們。喏,到了——”
狩恭鐸指了指眼前的一座山洞。這山體露出些白色的、斑駁的底色,山洞是弧形的,仿佛一輪很規(guī)則的圓環(huán)在土里插了小半截。天狗消失后,兩個人站在洞口,沒有動彈。狩恭鐸知道他們是不放心,便打頭走進去了。
這兒很黑,狩恭鐸拿出令牌來,讓它發(fā)出恰到好處的光。他們對視了一眼,跟上前。開始他們以為山洞里的路是向下延伸的,但似乎不是。道路時上時下,偶爾些彎折。這里面比他們想想的開闊許多,時不時有形狀奇異的石鐘乳或石筍,它們都十分巨大,有著獨特的弧度,而且似乎是白色——顏色他們并不肯定,因為這里的光源除了狩恭鐸的令牌、山海手中的火焰外,只有些瑩綠的螢火蟲與幽藍的蝴蝶。
它們?nèi)珈`動的鬼火,在一片虛無中漂泊。
而且更離奇的,是在這片封閉的區(qū)域里,竟然生著許多參天大樹。
慕琬暗想,這些樹比起她和成幽見到的那個,要小很多。但它們也比一般的樹更粗壯,而且生長的地方也著實奇特。
按理說,這兒的景色很美,很別致,可山??傆幸环N很奇怪的感覺——很糟糕。這里有微弱的妖氣,但數(shù)量龐大,大得驚人,他卻連一個可疑的影子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