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外婆生日那天發(fā)生的事情，給圣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三表姐水芝的另類戀愛對他觸動甚大，本來以為，每人會像他那樣迷戀男女情愛之事。17歲的三表姐水芝的行動仿佛使他更清楚地看到了人性的本來面目，這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的。水芝表姐從草垛里沖出來的情景，又使他感到世俗的可畏。水芝表姐一定不知道窺探秘密的那個人是他，或許她正為此心驚膽戰(zhàn)，為什么會這樣呢？還不是擔(dān)心人們的嘴巴么？兩個人的情事，尤其是，婚姻之外的偷情之事，一經(jīng)公諸于眾，人們的品頭論足將像十二月底的朔風(fēng)那樣，把人給活活凍僵。
　　從這一點上說，圣人對水芝表姐的事基本還是持同情與理解的態(tài)度。惟一不滿的是那個鹽工小子的長相，如果天下的男人都是那副尊容，天下的女人會誤以為天下的男人都一夜之間屬了驢呢。根據(jù)三姨媽和三姨父家的實際情況演繹一下，可知長相過于丑陋并不是一件小小不然的事情，極有可能是一個未知災(zāi)難的預(yù)兆呢。因此，水芝表姐逃跑得愈是迅疾，圣人就愈是為她感到惋惜。圣人想，如果依照他的思路，醫(yī)院里的工作將一輩子都做不完，醫(yī)院里的人一輩子都不愁失業(yè)，而且所需人手將是源源不絕的，那就是，給那些長相丑陋的男人統(tǒng)統(tǒng)作一遍整容，不管是免費還是自費，好讓他們看上去更像那么回事一些，免得燈光不佳之時嚇著那些不小心看見他們的可憐的人。
　　瞧吧，關(guān)于三外婆乃至三外公、二姨媽一家的故事，還有得說。不過圣人在三表姐水芝逃走之后，突然感到有些無聊，這時被毛蟲蜇傷的肚子再次疼起來，圣人想弄點涼水來沖洗一下，就信步到了村莊西北角的井臺。那兒一經(jīng)不見了大表姐村芝她們的身影，只有幾個前來汲水的爺們兒在牢騷：哎呀，這水，怎么這樣混濁！水面上浮著一層草灰！也有的開始罵罵咧咧，說這么熱的天，走一趟不容易，水居然不能喝了，我操！見狀，圣人自然不愿再往那邊湊，那幾個人他也不怎么認識，就若無其事地直接朝村外的苫洼地走去。
　　苫子長勢良好，嗯，粗壯得跟細竹一般。圣人找到掩埋小妹遺骨的地方，發(fā)現(xiàn)小妹的墳包上全是雜草，小妹的墳包變成了一個綠色的草堆。圣人從上面薅了一把草，使勁揉了，兩手擰出一些草汁兒，涂在肚皮上，涼絲絲的，很好過。又捏了一把濕乎乎的泥土往肚皮上粘，感覺更舒服了一個層次。圣人邊擰邊薅，墳包很快干凈了，更像一個墳包了?？蓱z的族韻。圣人說了聲：小妹呵，我以后不知有沒有工夫再來這兒了，你在那邊好好過吧，有什么事兒，托夢給我，我就過去幫你。說完了，本想繼續(xù)行走的圣人靜靜佇立了很久，圣人不知道為什么感到有些異常不安，心跳得厲害。就像是呀，有一個聲音在恐懼中吶喊，調(diào)門兒極高，但那是什么，卻無從得知。一望無際的苫子就像一團團綠浪構(gòu)成的海洋，海洋上的船呢，就是那天上的云彩。是的，現(xiàn)在天上的云朵兒酷似漂浮的舟船呢。
　　氣壓有些低，讓人悶得發(fā)慌，喘不過氣來。圣人氣壓低的時候總是喘不過氣來?？赡懿痪镁鸵掠辍Ｊト嗣壬鲋氐复蠛５幕糜X。雨味愈濃，他卻沒有朝村莊的方向往回走，而是朝著苫洼的另一端走去。怎么說呢，有一股力量吸引著他，似乎還帶著某種色彩的引力，就潛伏在前面某個地方，他覺得如果自己到得及時，或許真的能改變那種色彩，進而改變即將蒞臨的一個結(jié)果。這結(jié)果很可能跟那種調(diào)門兒極高的吶喊有關(guān)。那會是什么呢？他的不安在洶涌地抬升，濃度似乎也愈來愈大。究竟是一件什么事情呢？他停下來環(huán)顧了幾分鐘，然后看見，往東邊一點兒靠近伊孝家莊的方向呢，有一頭驢馬樣的東西在蠢蠢欲動，相當(dāng)模糊的一個影像，但是圣人卻能看見它是眼露兇光的，那兇光像閃電一般劃過頭頂?shù)奶炜樟恕?br/>　　而空中真的有一道閃電刺眼地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