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四的雒陽白日當空,烈陽如火。
午后正是一天最為灼熱之時,經(jīng)過昨夜火與血的洗禮,偌大的皇宮內(nèi)依然能嗅到空氣中彌漫的那股血腥與燒焦味。
十常侍多數(shù)被誅,于朝中不能再起勢,這本應(yīng)該是比那日張恭宋典于宮門前被斬,更為令雒陽民眾拍手稱好的事情。
但此刻,雒陽上下,幾乎所有人卻都被“天子駕崩”給完全沖進過了喜悅的心房。
就連每日為生活忙碌,鮮少知曉朝中事情的平民百姓都知道天子駕崩后,雒陽局勢必定會再起一股波瀾,自己辛苦存下并且在昨夜沒被劫掠的積蓄可能會蕩然無存。
而雒陽中的有識之士、還有朝廷之臣又怎么會不知這等道理?
從披戴純白喪服、白幘而不冠地進入皇宮時,所有的大臣臉上和心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擔憂。
袁紹與曹操從置放先帝梓宮、也就是靈柩的大殿中走出,身穿白色喪服的倆人來到了走廊前的一處人少之地。
從殿中傳來的百官哭聲清晰可聞,曹操聽了之后,也是皺了皺眉。
“我以為為何昨夜不見他們,沒想到這些人昨晚在家酣睡,原來是為了保存力氣為了今天在這哭啊?!?br/> 不屑的嘲諷毫不掩飾,一旁的袁紹也是搖了搖頭,小聲制止其不當言論:“阿瞞?!?br/> 曹操也明白在這大殿前不好說這些事情,所以就看向袁紹,聊起了她:“本初姐,你家之事如何?”
說道這個,袁紹臉色也很平靜:“沒什么,叔父剛被詔入宮,沒有對我說任何事情?!?br/> “沒說……也就是,本初姐在你叔父眼中不重要。”曹操摸著光滑的下巴,無情地說出了這個事實。
“那看來,在袁隗眼中,袁家目前還是與何進綁在一起是最佳的,抱住已經(jīng)獲得勝利的何進才是興旺袁家的正確選擇?!?br/> 袁紹閉口不答,接著問向曹操:“阿瞞也覺得如此?”
“我?”曹操挑了挑眉,笑著反問道:“難道本初姐覺得那何進,真的能重現(xiàn)‘跋扈將軍’梁冀之行嗎?”
袁紹眉頭微挑,他知道何進之勢不可能長久,但是卻也不敢斷定這時候有什么別的事物能影響何進之勢。
她思索片刻說道:“可是……現(xiàn)在何進確實有些勢不可擋,與其余皇后相比,何皇后為其妹,加上本上其子也年紀適合,若是要立新君……何進將成真正的‘國舅’,何進不可小覷……”
在袁紹還沒說完時,曹操就抬起了右手,伸出手指在其面前搖了搖后說道:“何進不可小覷?本初姐這莫不是喝多了?!?br/> “沐猴而冠帶,知小而謀強?!辈懿俚瓕芜M給出了一句話的評價。
“何進就是這么一個人,昨夜雖然十常侍被誅,但本初姐應(yīng)該不會以為是他的功勞吧?”
曹操反問完,也是冷笑了一聲:“要不是有昭青的出現(xiàn),何進昨夜那等三歲小兒才會做的沖動行為,必定會將其自我葬送,而且就算有昭青出面,他之弟也亡于皇宮。”
“而之后,何進明明也有很多機會擴大戰(zhàn)果,比如昭青拿出劍穗那一刻,他實力占優(yōu),兵力強盛,更是有‘國舅’名頭,當時在桃園中,要是再果決點,直接動手將我等全部控制住,有怎么會有現(xiàn)在他還得坐下與我等談之事?但那時啊,他選擇了對一個劍穗低了頭?!?br/> “此人,大事難成,敗事有余?!辈懿僮詈笤贀u了搖頭,無情地說出了對何進的判斷。
“只要再出現(xiàn)一個堪比十常侍的威脅,而那威脅只需比何進智謀多過幾分,何進便會如竹般被破開。”
袁紹微微點頭,何進確實是這樣的人,所以她才會賭一把,沒有選擇走和自己弟弟與家族一樣的路,而是選擇與曹操一起,若是她的這般“賭注”能成,那袁紹便能在袁氏一族中掌握絕對話語權(quán)。
而等到何進被勢如破竹斬破之時,那就是她袁紹真正的機會。
“那阿瞞口中的‘威脅’,是指昭青嗎?”袁紹問。
“本初姐覺得昭青是‘威脅’?”曹操反問。
袁紹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要是劉昭青是威脅,那他也不會拼命去誅殺宦官,而且在手握如今絕對的皇權(quán)象征——高祖之劍的赤穗的情況下,沒有去借此機會清算異己或者給自己攫取巨量利益。
劉昭青借著高祖之節(jié)立馬請皇后令三公舉行大喪的行為,也是為了盡快走完流程,來為國家立新君。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是“威脅”。
“既然不是何進,也不是昭青,那是誰?”袁紹問道。
曹操停頓片刻,然后一邊朝下走去一邊說道:“這個問題……我想本初姐應(yīng)該得去問昭青,他應(yīng)是最清楚,不然也不會一直在宮中忙到現(xiàn)在了?!?br/> 說著曹操也看到了一人,眼神微亮。
“文若!”
曹操的一聲呼聲,讓身穿喪服的荀彧抬起頭,看到曹操與袁紹后,她提起衣擺,快速上了階梯。
“袁校尉還有曹校尉?!避鲝獙χ鴤z人作揖。
“文若是來為先帝送行,還是……”曹操立馬問道。
荀彧點頭,接著就和倆人聊了一會兒,得知劉昭青安然無恙,之所以沒回去是因為正在參與立新君這樣的大事,荀彧也是松了口氣。
隨后荀彧又疑惑起來劉昭青怎么有資格參與這等大事?
曹操與袁紹看了一眼后,覺得荀彧與劉昭青關(guān)系不一般,加上其也算是自己這邊的可靠盟友,隨后就由曹操告訴荀彧關(guān)于不久前,劉昭青在宮中所做的事情,包括其何進面前亮出高祖之節(jié),并說的話之后,荀彧沉思片刻也就明白了。
劉昭青正在履行承諾,在努力平雒陽亂勢。
“文若看起來不擔心?”曹操疑惑道。
“曹校尉為何會覺得彧會擔憂?”荀彧偏頭疑惑說道。
“這新君之事,可能會對昭青造成很大的影響,若是他沒做好的話……”袁紹說道,“他雖為昌平侯,但卻是勢力最為薄弱的…而且何進也早就看他不悅了?!?br/> 荀彧微微搖頭:“按兩位所言,昌平侯昨夜誅十常侍之七,驅(qū)兇神窮奇,于何進面前不懼且示以威嚴,此時又在為可能到來的災(zāi)難做著提防,這樣的人怎么會選不好新君。”
曹操點頭同意荀彧的說法,只是袁紹卻想了想又皺眉說道:“可我覺得,昭青仍會有危險,何進此時依然是雒陽中勢力最為龐大的力量,要是昭青在其原則問題上觸犯了他的利益,恐怕昭青即使有高祖之節(jié)……”
荀彧沉默,接著說道:“我相信昭青就算做出的選擇不如我等所想,那也是其深思熟慮過的,畢竟……現(xiàn)在我們還能站在這大殿前看著朝陽,而不是在廢墟之上,也全是因為有他存在。”
——
此時此刻,另一邊,位于未央宮的一處隱秘小殿內(nèi)。
皆穿白衣的盧植與袁隗踏過門檻,進入了其中,隨后便看到了劉昭青與王允正在說話。
“昭青啊,你可不知道那丫頭擔心壞了……”
“讓王先生以及紅兒擔憂了。”
“哈哈,我倒還好,我這人看人眼光一向很準,就知道你必有一番作為……”
說著,王允就看到走進來的盧植與袁隗,頓時臉上的輕松神色就收斂了起來。
“袁太傅,盧尚書?!眲⒄亚鄬χ笈c盧植作揖行禮。
盧植與袁隗都是十分嚴肅,點頭之后,四人便沒有再說話,直到半刻之后,大門再次被打開。
換了一身白衣喪服的何進邁著腳,走了進來。
等到五人坐于房間的圓桌前之后,由三公之一的袁隗開口說道:“既然人已到齊,那么便開始吧?!?br/> “國不可一日無君,大漢不可一息無陽。”
袁隗開口說了一段禮法與注意事項后,便給出了兩個人選,劉辯與劉協(xié)。
這兩皇子是目前最適合被擁立的新君。
“皇子劉辯。”何進先聲奪人,淡淡開口,甚至都沒解釋原因。
而袁隗這時候也點頭說道:“皇子劉辯年歲尚可,不像皇子劉協(xié)太過年幼,而且論資排輩,前者也長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