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高臺之上,黑衣先聲奪人。
滿座之人,俱是無言。
長風(fēng)起,吹過漢白玉的石階,穿過整個紫霄宮。
眾人衣擺飄飄,青絲滾蕩,就連桌案之上的毛筆也搖晃起來。
趙政持劍高臺之上,笑了。
“如此,趙政便拋轉(zhuǎn)引玉?!?br/> “百家之學(xué),各有其短?!?br/> 趙政的聲音很輕,卻如雷霆乍驚,攪亂了整個紫霄宮殿。
蒙氏兄弟都緊緊握著雙拳,現(xiàn)在才是真正的難關(guān)。
長劍可以壓人,但言語卻難壓百家。
“王孫何意?”
身著墨色長衣的公孫龍輕輕抬起頭來。
他的聲音代表著眾人的心聲。
這也預(yù)示著真正的論道開始了。
爭斗了數(shù)百年的百家便要在學(xué)宮之中好好論一論。
“字面之意!”
頃刻之間,劍拔弩張。
趙政臉上仍有一絲稚氣,可絲毫不減其威勢,方才那一劍已然為其在眾人心中鑄就了天子之勢。
眾人之所以凝重,亦是因為琉璃臺之上少年已然不可以看為稚童,而是未來的九州共主。
荀況著藍長衫,雖然白發(fā)蒼蒼,可雙目仍如有龍。
他輕輕取下了一卷竹簡,道:
“百家自然有其短,天地有其缺,物無完物,人無完人,不值詫異?!?br/> 趙政笑了,他寬袍之下,扶劍而行。
雙目之中明光如同灼日。
“國法有缺,萬人損矣;國策有短,千人殤矣?!?br/> 趙政走到高臺邊緣,俯身又道:
“天地有缺,人道有缺,亦當增益而避短,如此諸公可有異議?”
“無有!”
開口的是鄒衍,他從陰陽家之術(shù),天道之言,除卻道家也只有他最懂了。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趙政大袖一揮,十歲少年,卻如數(shù)十載諸侯一般氣魄。
熊虎之勢,天子之歌。
“可百家之術(shù),皆不可揚長避短,使時政之害微也?!?br/> “未嘗補之至極也。”
趙政的聲音在整個大殿之中回蕩著。
辯論之道,最忌敵手氣如長虹。
公孫龍知道,此時除非有人斷其言路,否則真的是難了。
可環(huán)顧眾人,竟然無人論之。
那位黃石似乎對斷其言路興趣缺缺,儒家這位則似乎是想聽聽少年的辯論。
而公孫龍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少年確實說得有理。
百家之術(shù)有缺,可世間何事不缺?
“儒家言仁,法家言刑,墨家曰愛,農(nóng)家曰耕,名家曰言,陰陽曰天道,然諸子之道也,皆為人道?!?br/> 趙政面對著百家之人,慷慨陳詞、意氣風(fēng)發(fā)。
指點江山,激昂文字。
“何以人道?”
“萬物有常,日月有行,此乃天道,天道無常無情,至公至正?!?br/> “其不以為物而喜,不因時而悲,無仁義,無法制,無言語之辯,不因人殺人而懲之,亦不因人救人而獎之,無善無惡,無事無非?!?br/>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br/> 趙政的聲音之中稚氣盡去,帶著的尾音如蒼生俯視。
人道從來不是天道,天道是人最懼怕又最不懼怕的。
趙政緩緩從高臺之上走下,他睥睨著眾人。
“然人道不同!”
“人獨以思而囧乎萬物,有仁義,有法制,有言語之辯,錯之必罰,功之必賞,分善惡而辨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