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為何突然想起去泰山封禪？”按禮制來說應該是始皇一年的時候,嬴政就要去泰山的。當時他沒提，那就是不想去。如今都始皇三年了，怎么突然說起這件事。
　　
　　嬴政笑著說,“前些天有方儒之士來見朕?！笔Ｏ碌脑?，他就不必說了。
　　
　　有方士來見嬴政？顧衍低眉沉思了一會。他不相信現(xiàn)在的嬴政還能被方士騙了去，至于最吸引皇帝的長生不老，嬴政正值壯年還沒有這么迫切。而且十幾年前他就和嬴政達成了共識,只有流芳百世，傳名萬代才是真正的長生,至于肉身的存在與否其實也沒有那么重要。
　　
　　所以，嬴政并不是因為方士話術的蠱惑才決定去泰山的。
　　
　　他抬起頭,空蒙的眼睛望向嬴政然后平和的說，“齊楚不安分了？”既然嬴政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對方術仙緣的追求，底下人當然不會推薦這種人到嬴政面前。嬴政能見到他們,只能說是有人刻意為之。七國之內(nèi),楚國最擅巫術,齊國盛產(chǎn)方士,思來想去也只有這兩個地方有興風作浪的可能性。
　　
　　“先生大才?！辟聪虻貓D,“當然,當?shù)匕傩詹]有什么異動。謀劃這些的恐怕是那些遺族。”斬草不除根，他早就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fā)生。
　　
　　愚蠢的舊貴族竟然希望通過這種不入流的方式蠱惑他，動搖秦的根基。
　　
　　“王上希望借前往泰山一事東巡,安撫百姓震懾遺族。”顧衍理解的點點頭,然后說,“初八之后臣就著手安排?！敝劣诂F(xiàn)在,還是讓忙碌了多年的大家休息些日子吧。
　　
　　嬴政哼了一聲,像是有些不滿顧衍沒有立刻執(zhí)行,但是最后也沒說什么。
　　
　　顧衍離開王殿，轉(zhuǎn)頭去找扶蘇。
　　
　　正在自己寢殿逗胡亥的扶蘇聽到宮人的通傳，有些疑惑地起身去迎接他。剛剛先生才來看過他們，怎么現(xiàn)在又來了？
　　
　　“長公子?！鳖櫻芄砗头鎏K見禮后，又熟練的抱起胡亥，他一邊走一邊說，“恐怕再過幾天就沒有時間見您，所以臣想囑咐幾句。”
　　
　　“囑咐？”他現(xiàn)在還沒成年，身上沒有公務，整體就是學習和照顧胡亥哪里有什么需要囑咐的。
　　
　　顧衍將扒著他臉要夠簪子的胡亥按下來，然后在小家伙的不滿聲中說，“陛下可能要東巡，臣會推薦您留下來監(jiān)國?！逼鋵嵕退闼徽f，嬴政也會將扶蘇留下了監(jiān)國。不過，最后肯定還是他在朝堂上提出來。
　　
　　因為秦公子眾多，雖然扶蘇是長子，在沒有嫡子的情況下是可以繼承父位的。但是，鑒于還有‘兄終弟及’（1）這個古老的傳統(tǒng)，在嬴政沒有確定皇位的繼承人時誰都有可能。扶蘇年紀太小，嬴政不會貿(mào)然就確立他的地位，當然他更不可能讓自己那些關系不好的兄弟繼承皇位。
　　
　　而監(jiān)國，就是成為繼承人的第一步。
　　
　　作為丞相，他的責任就是為皇帝排憂解難。既然皇帝不好直接指認誰來監(jiān)國，那他來推薦就能避開那些異樣的聲音——皇帝雖然現(xiàn)在沒有皇后，可正值壯年，日后不可能沒有其他子嗣，現(xiàn)在讓一個庶子監(jiān)國（2），要是以后有了皇后，扶蘇可能會威脅到還沒出生的‘嫡子’。
　　
　　雖然顧衍也覺得這個邏輯很奇怪，但是關內(nèi)侯們大部分都是這么想的。
　　
　　做皇帝可真不容易。顧衍一邊在心里感慨，一邊對扶蘇說，“長公子應該明白，陛下的子嗣里您最年長，此事非您莫屬。”
　　
　　“只是......”扶蘇有些踟躕，他今年只有十七歲，也沒有任何美名，貿(mào)然代父監(jiān)國恐朝臣不聽?。?br/>　　
　　“您什么都不用做?！鳖櫻軐⒑シ诺綍康牡厣?，從袖子里掏出兩塊糖塞給他，然后溫和的說，“陛下出巡，朝廷官員八成都要跟著去的，緊急的事物也會讓郵政跨馬加鞭的送到陛下所在，您只是坐鎮(zhèn)皇宮，處理常務罷了?！币簿褪钦f，嬴政會把大部分難纏的老臣帶走。
　　
　　扶蘇松了口氣，但是又擔心起來，“若是官員們都離開了，我有疑問該找何人咨詢？”
　　
　　“太學博士張蒼、衛(wèi)士令甘羅您是見過的，若是有事不明可直接召他們?nèi)雽m，庶務、異邦之事呂相也可咨詢，如果對公文和政令有疑惑的，也可以去信給丞相中庶子蕭何?！庇窒肓讼?，顧衍拍拍扶蘇的肩膀，輕笑著說，“離開咸陽的時候，我會再推薦兩人來暫任少庶子（3），他們住在宮里也方便您隨時能找到人?！彪m然現(xiàn)在并沒有太子，但是太子宮官倒是設置齊全職權分明。
　　
　　知道顧衍是放心不下自己，扶蘇行禮道，“多謝先生提點。”
　　
　　顧衍笑了笑，“總之，您盡力就行。出了事有諸位臣工，就算是真的遇到大麻煩還有您父皇呢！所以，不用太緊張。”
　　
　　他這樣安撫了扶蘇，但回到府里后思來想去又覺得不放心，將因為太學放假而休假在家的張蒼和甘羅，還有因為家遠借住在府上的陳平一起叫到身邊。
　　
　　聽了顧衍的囑咐后，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陳平率先說，“您放心，我們會每周都給您去信說明咸陽情況的?！彼麄円詾轭櫻苁欠判牟幌孪剃柍?，畢竟皇帝一離開肯定會有宵小冒頭。
　　
　　“宵小之輩我并不擔憂?！辈蝗恢形竞屯⑽狙瞄T都拆了不要好了，顧衍笑著對自己的學生們說，“我只是擔心長公子太緊張，出什么差池。他第一次監(jiān)國，若是能做到盡善盡美自然最好，也有利于他日后......”這點上他說得含糊，沒有說利于扶蘇日后什么，不過面前的人精們自然秒懂他的意思，頓時嚴肅的點點頭。
　　
　　甘羅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輕聲道，“我覺得扶蘇公子不錯，有仁君之相?！?br/>　　
　　張蒼也點點頭，“先生不是已經(jīng)囑咐長公子有事來詢問我等了嗎？有我們在，您也不必太過擔心，我們自然會盡力輔佐長公子?！奔热幌壬X得扶蘇公子不錯，那他自然會將長公子當作自己的君主看待。
　　
　　顧衍轉(zhuǎn)向陳平，溫和的說，“你再見子房的時候?qū)⒋耸罗D(zhuǎn)告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