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鹿不抽煙：紙卷的烤煙、曬煙與混合煙都十分昂貴。沒有尼古丁和心理成癮的他，并沒有多少主動開始這個新“愛好”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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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酒，他多多少少喝一些。只是沒有多少朋友的他，一般在閉店之后才獨酌上一兩瓶啤酒。恢復了正常肝功能的方白鹿，莫名對酒精下肚后與世界拉開的微妙距離感情有獨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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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雙修模擬器帶來的超過人體極限的高潮時間、改裝觀想機與電子極樂給予的終極體驗、或是購買[金瓶掣簽]彩票，獲得轉(zhuǎn)世靈童身份一步登天的那一絲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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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誘惑方白鹿通通敬而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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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他有多么自律：有時候所謂的“自制力”，不過是對更大欲望的屈服。對方白鹿來說，這種吞噬他的欲望是生存--他怕死，怕到足以克服其他的恐懼與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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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嬉皮笑臉下實則如履薄冰的店鋪經(jīng)營外，他的日常實屬乏善可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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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這第二段人生，并不全然屬于方白鹿自己：與他一同共享這條生命的還有沉眠前父母緊貼在白棺棺壁上，用力到五官變形的臉；也有數(shù)百年來橫跨山川湖海，卻不曾將他拋下的不知多少代血裔；甚至這間朝夕相處，已經(jīng)如同[家]一般的方氏五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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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在空閑時，躺在搖椅上小憩的方白鹿腦海中會蹦出一個奇妙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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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能夠卸下這些難明且復雜的重量，自己迎來的會是釋然還是崩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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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思來想去，這個問題也沒有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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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雖然生還了，卻對如何再次生活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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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店主撥了撥腦門上的眼鏡，讓它滑到鼻梁。鏡片隨著昏黃的燈光一閃，遮住他眼里老年人的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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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噓...沒事了，沒事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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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布滿褐黃色斑點的手拍向方白鹿的肩頭，卻如試圖撫動空氣般直接穿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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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店主微微蠕動的嘴唇愣住了片刻，望向正劇烈喘息的方白鹿發(fā)出低澀且遲緩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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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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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東，你在追思盒里...對不起，你已經(jīng)走了?！狈桨茁鼓艘话蚜鞯阶旖堑谋翘檠蹨I的混合物，“但是...我有點需要問你。拜托了，是急事?！?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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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前任店主回答，他急切地一指白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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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怎么醒過來的？還有我的病、病是怎么好的？”方白鹿伸直的手微微地抖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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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店主把雙手收回搭在膝蓋上正襟危坐，就像是學堂里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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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白鹿望著他被老花鏡遮住的雙眼，試圖透過那層樹脂看進他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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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昏花的老眼避開了他的逼視，向白棺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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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在用vr設(shè)備么？那...請自己聽吧?！?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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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的墻壁像是蠟油般融化，水泥與漆灰向下滴落，露出其外的空無。轉(zhuǎn)瞬間，方白鹿與前任店主包在無邊之夜的中心，像一枚果仁包在果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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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店主還坐在那張破爛掉漆、坐墊掉出棉絮的鐵凳子上，本在泡腳的腳盆卻消失了。水珠從他腫脹的腳踝上滾下，無止境地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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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前任店主開始了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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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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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聲忽地炸響，稀薄且失真。那是某種無知覺的尖叫，混合夢中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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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店主指了指耳朵，又用力地緊緊闔上雙眼。方白鹿明白他的意思：這段記憶，只被耳聞卻不曾被目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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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劇烈的咳嗽從四面八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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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店主指了指方白鹿，又點了點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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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嗽的是我?！糠桨茁乖c前任店主朝夕相處，有著極深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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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嗽之后是一股滿布痰音的呼吸，如同破敗的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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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嗬--呼--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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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白鹿只覺得自己的氣管里也滿布粘液，說不出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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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似有無數(shù)人齊聲念誦的合鳴聲傳來，交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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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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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普賜鼎中丹,醍醐灌醒癡愚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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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合鳴聲來得快去得也快，但卻在方白鹿的腦海里像一輛卡車似來回鼓蕩了數(shù)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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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shù)金屬、水泥與塑料的碎塊不知從哪浮現(xiàn)，向兩人攏來。那些細密繁多的碎片重新搭建起那老舊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