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墨單手握著遺詔,頷首將泱泱大殿掃視一周,最后對著禮部尚書正色道:“尚書大人所言極是,姬家世代忠良,所出的文臣武將無不以‘為民忠孝‘四字時刻鞭撻束策自己,姬某不才,但也是因此而受先皇青睞……”
話剛過半,姬云墨將視線落在太后面上,突然話鋒一轉:“既然現(xiàn)在先皇云游成仙,本官也自然謹遵姬家組訓,繼續(xù)竭盡所能輔佐遺詔上的新皇,為大齊百姓謀福!”
高坐上的太后手間一頓,猛然回神才驚覺指尖的金甲已被她方才掰斷。
這若是其他臣子敢大言不慚說要按照祖訓的方式來效忠皇上,并且效忠皇上的緣由是為民謀福祉,那此人定是狂傲至極天真可笑之人,但這話是首輔姬云墨所說,是大齊當今權利最高之人所說,眾人只會對他心生敬仰勝似標桿。
但這話在太后及李鄞的耳中,卻全然是對他們最后的警告,太后將斷掉的金甲捏進手心,喘起的氣息引起胸口起起伏伏,在外人眼里只會覺得她是悲痛欲絕,只有她自己知曉她是不甘與憤怒。
“姬大人,雖自古后宮不得過問廟堂之事,但眼下還請大人理解哀家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之痛,哀家不懂什么……國不可一日無君,哀家只知曉死者為大,新帝登基固然最重要,但哀家的皇兒剛剛駕崩,是否能先請欽天監(jiān)今夜夜觀星象,再請禮部與太常寺為哀家皇兒的大喪禮擇出黃道吉日?”
“大喪禮時日一天不定,哀家的皇兒便要多停一日,哀家實在心有不忍,待今夜大喪禮日定下,明日再宣遺詔新帝登基,可好?”
寢殿內(nèi)的李鄞依舊跪在梓宮前,只是頭越發(fā)低得快蹭到膝蓋,正殿的太后幾乎是咬破了舌尖才將這番話說完。
自古以來便沒有新帝不登基就先為先皇大喪禮擇日的先例,眾人皆以為姬云墨不會答應,卻不曾想他想也沒想便將遺詔放回禮部尚書懷中。
“微臣遵旨。內(nèi)閣奏折如山,政務繁多,既然此下不是宣告遺詔的最佳時候,微臣便先行告退,還望太后娘娘以及各位皇子爺,節(jié)哀順變。”姬云墨言閉便頭也不回出了殿,留下錯愕的眾人以及狠狠松了口氣的太后。
“今日乃舉國思哀的日子,怎的姬大人連一刻也不想待?”
“首輔大人之前深受先皇寵信,權利無邊,根基甚深,就是不知未來新君登基,他還能這般神氣不?”
“哎……這也不能怪姬大人神氣,先皇病重無力當朝,又不肯早日立儲君,這才將舉國重任皆落在了他肩上,況且姬大人離而立還有好幾年,如此重任已是難為他了些?!?br/>
“王大人說得甚對,這沒了姬大人這般盡心盡責為大齊著想,朝中又哪能這般井井有條?!?br/>
“夠了,今日已無事,你們都散了罷,哀家想獨自待一會。”
太后無心應付,直接大袖一揮,正殿內(nèi)的眾人便退了下去,獨留下禮部尚書抱著遺詔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侯著。
人散了李鄞才從寢殿出來,斜了一眼禮部尚書捧著的遺詔,舔了下后牙槽將遺詔奪過后不耐煩朝他揮揮衣袖,禮部尚書也立即疾步退下。
李鄞對著寢殿吼了聲:“徐則!”
總管徐則從寢殿鉆出:“奴才在。”
“立詔之日姬云墨也在你怎不早告訴本宮!”李鄞將手中的遺詔丟在徐則胸前,徐則來不及去接,直接順著他面前落在地上,他只好緩緩蹲下身,將遺詔拾起,端正站好。
“回太子殿下,姬大人那夜在乾清宮奴才確實不知?!?br/>
“本宮最后再問你一次,那真遺詔上寫的真的不是我?”李鄞耐著性子問徐則。
“回太子殿下,據(jù)皇上前兩日無意間提及,確實曾說過,‘太子非儲君良人也’。但上面寫的是哪位皇子或者是否是長公主,皇上未曾透露,奴才便也不得而知。”徐則不徐不慢答道。
“你怎么這也不知那也不知!遺詔下落呢?找到?jīng)]有!”
“太子殿下息怒,奴才正在找,只是立詔當日,奴才確實被皇上支開不在乾清宮,所以便難尋了些?!?br/>
李鄞氣得差點吐血,若不是念及這老家伙還有用,怕自己一腳下去他便隨父皇歸了西,他早就將他一個回旋踢送到午門去了。
“滾!”
“嗻?!毙靹t順氣應下,低首間雙眼死死盯著手中的佛塵。
“皇祖母,您讓他明日再宣遺詔,莫不是已經(jīng)想好對策?”李鄞忍下氣,對太后奉上盞熱茶。
太后將手心里的斷甲丟在案幾上,道:“哀家原本看重他確實有治國之能,又是忠孝之輩,待你順利登基后便能為你所用,但沒想到他已經(jīng)猜到這遺詔是假的,那就只能就休怪我們無情了!”
“皇祖母的意思是?”
“權利富貴,是奈何不了他的……”太后深深看著李鄞。
之對視了片刻,李鄞便恍然大悟,搖頭笑道:“皇祖母,父皇已死,皇姐也已經(jīng)在公主府上受晴空蠱惑,說不定今晚便會因父皇離世而悲痛欲絕,最終留書懸梁自盡。我們總不能拿個他老子留下的姨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