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鄞窩在太妃椅中枕著手的姿勢不變,睜開眼靜靜地注視著認真撫琴的姬云清,從她的眉眼到她的下頜,視線所道之處無不留戀至極,姬云清感知到他的目光,對他含笑微微點頭,這一笑,殘陽□□下,顯得極為歲月靜好,如同入世謫仙,令他挪不開眼。
心卻一點一滴擰緊了起來。
琴聲漸落,良久后他才猛然回神,用手抹了把臉后才腰身用力,從太妃椅中彈了起來,喚道:“云清?!?br/>
姬云清雙手按著琴弦回望向他,輕聲回應:“臣妾在?!?br/>
李鄞深深看著姬云清的絕美臉龐,唇間張張合合數次,半晌后才一把將她用力擁入懷中,下頜抵在她的發(fā)頂。
姬云清看著李鄞胸前的蟒紋,心里忽地不安,接著便聽見從頭頂傳來他沙啞得厲害的聲音:“我一定會護你兩周全的,一定!”
李鄞擁著姬云清,在她發(fā)頂落下重重一吻。
姬云清低首,任由剛沾上她氣息的那條蟒紋消失在眼前,她的視線也漸漸渙散,內心方才還不安的情緒在此刻卻變得空白……
離散衙還剩半個時辰,內閣的節(jié)奏終于放緩,卻突然從慈寧宮傳來詔宣姬云墨覲見。
次輔李大人雖年高,平日總喜歡倚老賣老,但作為整個內閣年歲最高之輩,曾見證了大齊兩次換代,此時太后在這敏感時期宣姬云墨,不用他所剩無幾的白發(fā)想也能知曉此事不簡單,待太后身邊的大太監(jiān)剛走,便一把將姬云墨拉到身旁。
“姬大人,此去便是鴻門宴呀?!?br/>
“本官知曉?!?br/>
“姬大人,若未來真是東宮那位,只怕此次,不用你建議微臣告老還鄉(xiāng),老夫自己便要辭官了?!崩畲笕送鴥乳w的朱門上的鉚釘,摸著并沒有的胡須,突然感慨。
整日偷懶耍閑的李老突然正經起來,姬云墨便也不再端著,由衷道:“李大人何出此意,您知曉晚輩勸您告老不過是有口無心?!?br/>
李大人擺了擺手:“說起來我年歲這般高,家中也沒個人,若不是當年應了你父親的允來內閣幫襯你,我也早該醉死在哪個犄角旮旯了?!?br/>
“哎……離姬將軍去世一晃也十三年了?!崩畲笕藗冗^身拍了拍姬云墨的肩,“這些年終是苦了你。”
姬云墨順從施禮:“晚輩這些年,都得多謝您的幫襯?!?br/>
“別,你這般說老夫到黃泉何顏見你父親?這些年你的能力大家用目共睹,說我?guī)鸵r你,還不如說是老夫仗著關系依賴你?!崩畲笕藫u頭笑笑,拂袖往里走去,邊走邊道:“云墨啊,人生在世數十載,若管不了的事便放了罷,別苦了自己?!?br/>
待李大人走遠了姬云墨才站直身,卻見案上正放著封信,遠遠見著“請辭”二字,姬云墨看向李大人離開的方向,沒有說話。
去慈寧宮的路上路過乾清宮門,姬云墨立在殿門外往殿內望去。
白日里群臣皇子太后皆在,為保自己冷靜,他已經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見先皇的最后一面,他怕自己那一去,便知先皇暴斃真相,界時他也不能控制自己能做出什么來……
但方才李次輔那番話點醒了他,他抬頭望了眼漫天紅霞,毅然抬腿進了乾清宮。
“可我只想做我認為對的事?!?br/>
沒了白日里惺惺作態(tài)的悲痛欲絕,此刻的乾清宮十分清凄,先皇的梓宮已經轉停在正殿之中,但因遺詔未宣,新皇未登基,所以即便先皇大喪,除了在梓宮前點了長明燈之外,便再無喪禮之樣。
整個正殿只有徐則和兩名守長明燈的小太監(jiān)。
“奴才見過首輔大人。”天將晚,這個時候能見首輔大人前來,似在徐則意料之中,不急不緩施了禮,便靜靜侯在梓宮旁。
姬云墨向徐則輕輕點了頭,走向還未蓋封的梓宮,道:“看來徐總管知曉我會來?!?br/>
徐則抱著佛塵,低首平靜道:“奴才只是猜測?!?br/>
“為何有這般猜測?”姬云墨停在徐則跟前。
“因為大人與奴才,是一種人?!毙靹t抬眼,注視著這位年輕俊逸的權臣。
姬云墨并不做聲,只是深深看了眼徐則后才轉身面對梓宮。
梓宮內的文雍帝身著明黃龍袍,樣貌祥和,似是死前并無痛苦,若按照禮部尚書那般說辭,倒也有幾分說得過去。
盡管面上毫無紕漏,但還是被姬云墨細心地觀察到文雍帝指甲縫中有一顆深紅粉質物,這顆粉質物不過陽光下的塵粒大小,若是放常人來看定是看不到的,但姬云墨從小便被姬將軍軍事化鍛煉,射靶曾以百米外的秋蟬作為訓練標準。
而這粒粉質物,若非姬云墨曾苦練過多年的眼力,又得幸它是深紅色,實在難以被世人所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