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希指尖的筆輕點在夾板的紙頁上，陳默看不到她在上面寫了什么，但凱爾希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冷淡的臉上沒有任何明顯的表情變化，只是那雙綠色的瞳孔直直的落在陳默身上，好像能看穿所謂事實的真相。
　　大抵如果有人這么說會被認(rèn)為是瘋子，可陳默面對的是凱爾希，凱爾希只會想到更多，長久的流浪和漫長的光陰賦予了她睿智和博識，相應(yīng)的早已讓她失去了太多能被稱為驚訝和慌亂的情緒，而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讓人習(xí)以為常的冷淡。
　　仿佛無關(guān)緊要般的冷淡，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陳默認(rèn)為凱爾希實際上并不關(guān)心感染者的處境，起碼沒有她話語中所表露的那么關(guān)切。
　　她把自己的底線設(shè)的太低，可沒人知道她活著究竟想要做什么，那些東西只有她自己才能判斷。
　　“很有趣的說法?！?br/>　　她這樣為陳默的話語做下結(jié)論，既沒有反駁，也沒有譏諷，仿佛像是在聽一個天方夜譚的故事，結(jié)束后給出自己的評價。
　　她覺得有趣，但也僅此而已。
　　凱爾希和特蕾西婭不同，特蕾西婭可以為了某個虛幻縹緲的未來而選擇去試著相信，凱爾希雖然沒有立刻反駁，但她總是抱有疑問，她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甚至包括她自己。
　　這樣的人活著想必很累，也很孤獨，可這樣的人卻能一直活著，至少沒那么輕易死掉。
　　人與人之間向來缺少信任，更可況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她是否抱著好意又或者帶有惡意，沒人說的清楚。
　　“那么現(xiàn)在，我是否能斷定你說的那些話本質(zhì)上是精神錯亂引發(fā)的臆想?！?br/>　　“您其實可以說是謊言，并沒有什么區(qū)別?！标惸囊暰€落在凱爾西脖間的項圈上，他收回目光，微微搖頭。
　　“我無法相信你?！?br/>　　“沒關(guān)系，因為我也無法相信您。”
　　“可你卻將這些你口中的謊言告訴了特蕾西婭。”凱爾希的目光帶著詢問，又透著些許冰冷的危險。
　　看上去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和護衛(wèi)的她，好像一點也不擔(dān)心陳默會因此而做什么。
　　陳默也不會傻到去劫持凱爾希，他看不到一點成功的可能性，也或許是潛意識里，他并不想和這個營地的人產(chǎn)生沖突，至少目前為止，他們救了自己的性命但沒有對自己產(chǎn)生任何威脅。
　　“特蕾西婭告訴我，如果我愿意，我可以離開？”陳默問。
　　凱爾希點了點頭。
　　“我是領(lǐng)導(dǎo)者，我沒有理由反對她已經(jīng)做出的決定?！?br/>　　陳默看了看自己垂下的手掌。
　　“您認(rèn)為特蕾西婭的想法有可能實現(xiàn)嗎？”
　　“這就是你告訴她那些話的原因，給她一個希望，一個看不見的希望?！眲P爾希的目光似乎多出了一絲鄙夷，又帶著些俯瞰的意味。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里知道那些想法，我不得不說你的那些想法有可取之處，但很危險，也很困難，這片大地沒你想象的那么簡單?！?br/>　　她的話語就差加上年輕人三個字。
　　“我只是一個俘虜，凱爾希女士?！标惸f：“我左右不了特蕾西婭的想法，我也不是薩卡茲人，體會不到他們陷入戰(zhàn)亂的痛苦和卡茲戴爾流離的傷痛，事實上，對于感染者的遭遇我也并不怎么關(guān)切，如果我告訴您我被特蕾西婭的理想所感化，不僅是您，恐怕連我自己也不會相信?！?br/>　　“但你選擇了留下來?！眲P爾希的話語越發(fā)冰冷，她仿佛已經(jīng)猜到了陳默的目的，于是不免因此而對他露出了些許的敵意。
　　陳默并沒有隱瞞，他也不自認(rèn)為自己能夠隱瞞下來，他的目的從來都不單純。
　　“因為我看到了機遇。”陳默說：“我在卡茲戴爾和特蕾西婭的身上看到了機遇，如果特蕾西婭殿下終究要堅持她的理想，我想總有一天卡茲戴爾會因她的理念而再度掀起爭斗，而我的那些想法，不論好壞都有可能成為他的助力，包括我本人。”
　　陳默的話讓凱爾希不由想到了哥倫比亞剛剛建立時，她在陳默身上看到了那時的自己。
　　一個嶄新的國家的建立，一個國家的動亂，總伴隨著機遇或者災(zāi)禍，但現(xiàn)在和過去已經(jīng)不一樣了，現(xiàn)在想要消滅一個國家，幾乎已經(jīng)不可能。
　　“為什么？”凱爾希問。
　　“我有一個敵人，凱爾希女士，若是僅靠我一人，或者黑鋼國際這個雇傭兵的身份，我可能一輩子也無法掙脫他的掌控，因此我需要盟友?！?br/>　　“所以你選擇了特蕾西婭?！?br/>　　“我選擇了你們?！标惸拱椎恼f：“我告訴特蕾西婭殿下的那些話，只是在向她闡述我的價值，如果我不告訴她的價值，她怎么會留意到我，您不能否認(rèn)如今和你們站在一起的人并不都和你們抱有同一個理念，他們中有人心思各異但卻因為共同的利益選擇了暫時站在同一片旗幟下?！?br/>　　“我不否認(rèn)我想要成為他們中的一員，而我也希望將來有一天特蕾西婭和她的卡茲戴爾能成為我的助力，前提是她要能完成她的理想。”陳默說著看向凱爾希：“而事到如今，不論她是否愿意，那些因她而聚齊在一起的人，都不可能讓她再停下，和他們相比，起碼我已經(jīng)向您直言了我的目的?！?br/>　　陳默說：“我有很多事想要做，但光憑我一人，很難做到?！?br/>　　凱爾希沉默了兩秒。
　　“你有沒有想過，特蕾西婭會有失敗的那天?！?br/>　　“我以為您不會說這種話。”
　　“我不能去否認(rèn)任何有可能出現(xiàn)的客觀事實?！?br/>　　“那比起現(xiàn)在的我而言，是您最先需要考慮的問題?！标惸f：“如果特蕾西婭失敗，這群因她而聚的人將何去何從，但于我而言，無非是失去了一次機會罷了。”
　　“機會，不，你也可能會因此而送命?！眲P爾希冷冰冰反駁道。
　　不能否認(rèn)的是，陳默剛才的話語的確讓她產(chǎn)生了些許觸動，可陳默看不出來凱爾希有什么變化，他其實并不了解凱爾希。
　　“坐上賭桌的人，很難保證自己能永遠(yuǎn)贏下去?！标惸f：“如果我怕死，大可現(xiàn)在就離開，但我選擇了留下來。”
　　“你覺得特蕾西婭在知道了你的意圖后還會讓你留下來。”
　　“會，因為你們還存在。”陳默回答的很肯定。
　　“你憑什么認(rèn)為，你留下來就有能力能得到你想要的。”
　　“我不敢肯定，所以我會去嘗試?！?br/>　　“哪怕你會因此引起戰(zhàn)爭，哪怕你的陰謀會導(dǎo)致特蕾西婭不得不做出選擇?！眲P爾希的聲音冰冷中聽不出多余的情緒，沒有質(zhì)問，她只是在用平靜的語氣闡述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