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之外,鋪就十丈長紅毯,以喜慶卓玉心輾轉(zhuǎn)十年再度回到皇城,大皇子元杰與護國寺捕神薛洪真在宮外相迎。
一年前,潮州魁王府天命之宴后,原護國寺捕神紆青身死,本以為這位皇帝身邊的武侍官之死會掀起一陣狂風(fēng)暴雨,哪知竟是隨了皇帝與宇文泰的心意,紆青既不是皇帝眼中的紅人,又不是宇文泰安插在皇帝身邊的心腹,約莫是另一人放在朝中的棋子,是皇帝與宇文泰難得的矢志同心所不待見的人之一,他死了,也免去了一些雙方要置其于死地的‘繁文縟節(jié)’!
紆青死后,譽親王舉薦漢人武官薛洪真,薛洪毅兄弟二人給大將軍元欣,身為皇室諸王之首,平日里要忙的事著實太多,譬如,長安城中十幾處園子里的百株花樹的枝杈還等著他去剪呢;從蜀地遷來的幾株紫菊還不知能否適應(yīng)北方長安的水土……
哎,該操勞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有此等玩樂未籌的大事在,選官任職這種不起眼的小事他便無暇操心了,于是,便讓譽親王去做安排,薛洪真,薛洪毅兄弟二人由此官就護國寺捕神。
只是,這兄弟二人除了在官就當(dāng)日,于皇帝面前受封時同時出現(xiàn)過一次,便再不曾同時出現(xiàn)過了,薛家兄弟師從隱派,所練功夫《渙山》一陽一陰,一炙一寒,渙山陽功借日光可大有發(fā)揮,渙山陰功則相反。
有此原因,護國寺兩捕神在護衛(wèi)皇帝安危時,辰時至酉時,由薛洪真護衛(wèi)皇帝左右,是為陽日捕神;戌時至卯時,由薛洪毅護衛(wèi)皇帝左右,是為陰夜捕神。
鑼鼓聲響,百人的鼓樂手在紅毯兩側(cè)賣力,到了紅毯前,大皇子上前相迎,不等靠近到卓玉心身側(cè),高頭紫紅鬃毛戰(zhàn)馬挺直站立在大皇子面前,卓玉心尚未下馬,大有不敬之嫌,可魁王卓玉心雷厲風(fēng)行,我行我素之名早有耳聞,薛洪真毅面如常,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年僅十歲有一的大皇子似是在膽識上還沒有被連年的戰(zhàn)亂與朝廷上爾虞我詐,稍有差池便是雷霆之災(zāi)的險境所錘煉,錦衣玉飾下,沒有當(dāng)朝皇子該有的氣度,見了身為王侯,卻也臣子的卓玉心,不敢目光直視是為膽怯之一,待卓玉心下馬,竟先行雙臂交互胸前之禮,是為膽怯之二,在氣勢凌人的卓玉心面前帶著些稚氣的言語聲中微微聲顫,是為膽怯之三:“父皇圣諭,特遣小王來此恭迎魁王帥入宮,父皇特別叮囑,若魁王帥一路車馬疲倦,小王便帶魁王帥先行驛館歇息,明日再入宮也可,全憑魁王帥意思!”
卓玉心回大皇子一禮,語氣和藹道:“算了,戎馬半生,這點勞頓算得上什么,還是直接進(jìn)宮吧!”
而后看向站在一邊,少言少語,在朝廷三司管制之外,只尊皇帝調(diào)遣的薛洪真,問道:“薛捕神意下如何?”
薛洪真只答道:“末將只知出來時,陛下已經(jīng)等候在天正宮了!”
年過半百,胡發(fā)斑白,蒼勁有力下的壯碩體魄映得這人該是愚笨不已,卻又不可人以貌相,眨眼間,一句話,便將這個答得貼切了便會開罪九五之尊或是卓玉心的問題變成一個模棱兩可的問題推給卓玉心,卓玉心即刻進(jìn)宮,順了他的意;卓玉心擇日進(jìn)宮,叫皇帝苦等一日的罪過也與他無關(guān)。
藺展顏多注意了兩眼這個不可以貌相定論的護國寺捕神,上前牽過馬韁,與大皇子恭敬一句:“還有勞大皇子帶路!”
體型瘦小,臉上皮膚嫩滑如女子香肌,本該擅長弓馬騎射的皇族中人,此時宛若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秀才,難道是被宇文泰囚籠緊鎖下的皇城貴族,為防反叛,連騎射的本事也要剝奪?
卓玉心不免想起三個兒女也是這般大時的光景,十一歲時,藺頡狄剛剛被卓玉心送往梁國武癡人座下習(xí)武,那時的藺頡狄不哭不鬧,還壯志豪言,言說功成名就回潮州;藺旖旎十一歲時,卓玉心記不清楚她都干了什么,但記得那時的藺旖旎像極了一個瘋丫頭,整日帶著卓子騫與一眾府中家丁侍衛(wèi)早出晚歸,欺行霸市,簡直是臭名昭著……
卓子騫,想到卓子騫,卓玉心的思緒有些分神了。
前一刻還是神采奕奕,后一刻便是黯然失色!
微微側(cè)目看向藺展顏,眼神代替不言問出一句話:“他還好嗎?”
得來的答案只是藺展顏微微搖頭!
那個孩子,自從二十年前,離開了爹娘的身邊,便恍若人間蒸發(fā)了!
憂傷思緒轉(zhuǎn)瞬即逝,眼前事更拭待解決,前方讓路,行至城門之下,戰(zhàn)馬蹄落紅毯,踏地有聲,在此皇宮門前該是文官落轎撲塵撣土,武官下馬卸甲落劍,盡管卓玉心十年不曾來過皇城了,那時洛陽,今時長安,可這等規(guī)矩是懂的。
只是看看手中物,卓玉心將挑天劍留給了卓子騫,只帶了一支三尺三寸長無飾鐵簫,藺展顏已不必說,身后精絕古琴三十年不曾離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