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終究還是降臨了,屋子里的光亮在最后一絲掙扎之后熄滅了所有的光輝,朦朧的黑將整個房間籠罩。屋子里格外地悶熱,燥熱的感覺叫藍宏大有些煩躁,他的額頭在不住地冒著汗,怎么擦也擦不干凈的汗。偶有搗亂的蚊子在耳旁飛過,那嗡嗡的聲音更叫藍宏大心神不寧。青蘭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看不清她的五官,不知道她的神情,可他的心中卻有一種感覺,畏懼和不安。
這么多年,他之所以未曾踏足這里不僅僅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淡漠感情,更重要的是他害怕見到她,哪怕她已經完全恢復了理智,不在和他吵鬧,可他卻更加的害怕,無法控制的恐懼和擔心。
藍宏大在等待著青蘭的回答,他希望她能夠走出這間屋子去勸慰一下她那已經瘦弱的兒子,或許再這么下去,過不了幾天,那個孩子可能就會因為倔強丟掉性命,她是他的娘,她不會看著他赴死而無動于衷!
房間里甚是寂靜,藍宏大期待的聲音一直都沒有響起,他覺得或許這個女人在這里待得太久不了解外面的局勢,或許是自己描述得并不十分嚴重叫這個女人輕視了問題的嚴重性,所以,他解釋道,“你可能不知道現在榷場的形式,那是去和胡虜人去做生意,胡虜人,那是一群還未開化的野蠻人,他們不講究什么禮節(jié)道義,也不講究什么情分天理,他們是一群窮兇極惡之人,有的時候甚至就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就會殺人!我們的祎兒就是要和那些亡命之徒去做生意!你說我是他的爹,我能答應他這樣的冒險的荒唐的想法嗎?可這么多年,你也知道,在祎兒的心中,我這個爹想來都是個無恥之徒,我的意見他根本不聽,不但不聽還和我對抗!現在,我對祎兒已經是無計可施了,所以,我只好來懇求你,為了祎兒,好歹勸說一下,畢竟,你的話他還是聽的。”
藍宏大的聲音幾近哀求,這也是從他痛下黑手之后在青蘭面前的常態(tài),可府上的人并不知曉,他們聽到的都是這個可憐的夫人的哀嚎,他們也在心底里默默記下了藍宏大的“罪行”。藍宏大并不解釋,不是不想,實在是無從開口。久而久之,藍宏大虐待妻子的“事實”就這樣形成,就連藍祎都對此深信不疑,可只有藍宏大自己知道,他只不過是在為自己的罪行救贖。
青蘭仍舊在捻動著手里的佛珠,摩挲的聲音在空氣中緩緩地回蕩,她的口中應該還念叨著佛經,雖然聽不清到底念得是什么。
青蘭的不動聲色叫藍宏大再次失望,他又張嘴道,“不瞞你說,祎兒那已經開始絕食兩天了……”只這么一句,青蘭的手停止了轉動佛珠,口中的佛語也稍稍停頓,藍宏大從那短暫的停頓中感受到了希望。他不再說話,他等著青蘭的回答。
又是良久的沉默,藍宏大聽到了一句自己都不敢相信地聲音,“孩子已經大了,他有他自己的主意。佛法有云,萬物自有定數,遇事不可強求!善哉善哉!”
藍宏大驚呆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地追問道,“你這是叫我答應他?”
“我只是支持祎兒自己的選擇。”一下子,藍宏大所有的希望徹底地落空,他是下了那么大的決心,賭上了自己最后的也是全部的希望,他相信這個女人一定會支持他的想法,他也相信這個女人會義無反顧地阻止藍祎,可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這樣回答!如果說她要報復他藍宏大他是相信的,可他不相信她會報復藍祎,那是她的兒子,那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或許唯一的一個孩子!如今她就這么放任藍祎去冒險,這無論如何藍宏大也是不能接受的!
藍宏大絕對沒有這樣的思想準備,他驚恐失望之余不禁有氣無力地問道,“你這是因為我而遷怒于孩子嗎?”這話聽起來很是荒唐,當然,青蘭也這么認為,她只是輕聲嘆息道,“對你的恨我都放下了,何談遷怒一說?”
“那你覺得這是你作為一個母親該說的話嗎?”藍宏大有些憤怒,第一次,他對青蘭用了這樣重的語氣。
“正因為是母親,所以更了解?!鼻嗵m的話擲地有聲,藍宏大徹底無語。他再也忍受不了這小屋子里的氣氛,再也不想在這里待上半分鐘,他放佛要窒息般地跌撞地離開了屋子,外面皓月當空繁星閃現,那稍有的夏日的晚風陣陣吹來,將藍宏大滿腔的希望徹底吹散。
腳下的路變得異常的崎嶇,每一步似乎都有被絆倒的危險,藍宏大再回望一眼那個依舊漆黑的地方,這輩子,他或許都不會再來了。這里的一切都不再是他的牽掛,這里的人也不再是他的希望,他對這里的最后一絲念想也徹底地失去。他和她之間,他們之間,這輩子,或許已經緣盡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