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甘州皮貨、牲畜交易市場，劉家倉庫門口掛上了達盛昌皮貨倉庫的牌子，羅望、劉甲和周吉帶著人進行清倉盤庫，他們查的很仔細。
　　按說貨倉是劉元柱的產(chǎn)業(yè)，管事是周吉，只需依賬冊上的記錄進行匯總、作價，核對一下存貨，賬、貨、錢相符就可以移交。但在租賃協(xié)議簽訂后，劉元柱留下羅望和劉甲交待:“庫存的每一種貨物、賬目都要認真仔細地核查，尤其是存貨品質(zhì)，凡達不到達盛昌要求的，該打折扣的打折扣，無法使用的按廢品處置。另外，去年貯存損耗率居高不下，報損貨物差價過高，倉庫運行成本偏高，這些問題必須在清查中弄清原委，處理干凈，不能再帶到達盛昌?！绷_望聽得出來，劉元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問題，也搞清楚了原因，只等清倉盤庫中把蓋子掀開，徹底解決問題，這對達盛昌接管后的經(jīng)管有益。
　　按劉元柱的叮囑，在三人進入庫房開始作業(yè)時，羅望說:“周管事，庫房的生意我和劉甲都是門外漢，去年一年你忙于達盛昌的事務(wù)，具體業(yè)務(wù)是庫管李云經(jīng)手，讓他參與吧?！?br/>　　他們打開每一捆生皮、每一卷布匹檢查核對。問題是在檢查羊毛時暴露的。
　　羅望要求打開擰成卷捆扎在一起的羊毛，李云說:“羅掌柜，不用了吧，數(shù)清楚，再過一下秤就行了嘛，”畢竟打開羊毛捆，再擰成卷捆扎起來是很消耗人力和時間的活，羅望沒有接話，看了周吉一眼，周吉說:“按羅掌柜說的干，打開?！?br/>　　成卷的羊毛被拆解開放在地上，外面看著很光鮮，里面夾雜著沙石和雜亂的黑牛毛，很快，所有的羊毛卷全部打開，都一樣。周吉的臉上布滿陰云，厲聲說:“關(guān)門、封倉?！眲⒓讱獾臐M臉通紅，剛要說什么，羅望對他搖了搖頭說:“先讓周管事弄清楚再說吧。”
　　周吉把伙計單個叫到房間里查問，有兩個人承認，是庫管李云安排他們利用晚上值班時間和大倉倒了庫。
　　周吉把羅望和劉甲請到房間里說:“是李云搞得鬼，這批貨是從吳三木的大倉倒庫換過來的?！?br/>　　倒庫是商戶們欺詐客商常用的方法。客商在驗貨時看到的是品質(zhì)好的貨物，提貨裝車時夾雜從其它庫中調(diào)換來的次品。
　　劉甲氣憤地叫來庫管說:“李云，你做過西寧分號掌柜，知道規(guī)矩，說吧，給了多少好處讓你倒庫?！?br/>　　李云陰著臉說:“什么倒庫，我進貨時把關(guān)不嚴，出現(xiàn)了失誤，少掌柜按規(guī)矩辦好了，不能誣陷人嘛?！?br/>　　周吉說:“有人承認了，你還是老實說吧?！?br/>　　李云擺出一副蠻橫的樣子說:“誰承認就讓誰擔起來，我沒有干過倒庫的事，收貨不小心走了眼是有的，你看著辦吧，大不了走人?！?br/>　　羅望說:“市場有管事的人，到那邊去說?！?br/>　　四個人找到市場管事老三，周吉說了事情經(jīng)過，要求老三主持公道，老三說:“捉奸拿雙，捉賊拿臟，無憑無據(jù)說人倒庫不好吧。”
　　羅望聽到老三的話，已經(jīng)明白是這幾個人合伙搞鬼，他盯著看了一會老三，說道:“劉甲，李云和那兩個參與的伙計按規(guī)矩辦吧。”
　　李云對撤了自己西寧分號掌柜一直心懷不滿，后來聽說劉元柱給了西寧分號馬掌柜股份，更加氣忿難平，嫉妒和憤怒轉(zhuǎn)變成仇恨，一粒有毒的種子，埋在李云心里，去年一年，周吉不常到庫房來，李云夾帶、售賣私貨的事沒少干，不過量不大，年前老三找到他說了倒庫的事，他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下來，老三開出的條件很誘人，李云不動心都難。那顆有毒的種子長出了枝葉。
　　羅望他們走后，老三到牙行告訴了吳三木，吳三木陰笑一聲說:“就是要讓他們知道，鼻子氣歪，卻毫無辦法，讓李云過來吧，以后用的上?！?br/>　　劉元柱知道后，輕嘆一口氣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吶，人都會犯錯誤，在選人用人方面尤其如此。”
　　吳三木到旅部求見韓起茂，他雙手遞上五千大洋的銀票說:“韓旅長，這是今年的經(jīng)管費，稅局那邊也已經(jīng)交清了，”韓起茂陰冷地說:“放下吧，我給你說件事情，”說著話從抽屜里取出幾張紙，問吳三木:“吳掌柜，今年的生意怎么樣??？”
　　吳三木說:“回旅長的話，甘州的生意劉元柱一家獨大，關(guān)鎮(zhèn)長又在撈偏門，我雖然經(jīng)營市場，勢力還很弱，又沒有強有力的合作伙伴，很難與劉家抗衡，……，劉元柱在生意場上霸道的很，現(xiàn)在我還能支撐的住，如果達盛昌照現(xiàn)在的擴展速度，長此以往，旅長您也不好掌控局面吶?！?br/>　　韓起茂沉思著，把拿在手里的幾張紙又放回抽屜。
　　韓起茂取出來的是裴五的供詞，本想借供詞訛詐吳三木，如果通匪確實，當即抓捕，如果不實，也能詐出更多的油水。吳三木說的話讓他想起劉元柱聯(lián)名上書、打壓皮貨價格、減少地租等等的舉動，假如劉元柱獨霸甘州商界控制起來就難了，他感到吳三木是不是通匪都得暫時留下，還得讓他把生意弄大一些，牽制劉元柱，于是換了思路，說道:“吳掌柜，生意場上勝敗是常事，心思放廣一點嘛，對糧油有沒有興趣？”
　　吳三木今天來的目的之一就是糧食和食鹽，見韓起茂主動提出來，喜不自勝，趕忙說:“有有有，韓旅長，要是能有食鹽專營權(quán)最好不過。”
　　韓起茂說:“可以考慮，回頭你和馬福壽商量一下，我給他打個招呼，不過新開的商號，我家里人……?！?br/>　　吳三木接著韓起茂的話:“干股兩成，旅長您看?！?br/>　　韓起茂說:“那就兩成，你抓緊去辦?！?br/>　　實行食鹽官營后，流通渠道不暢，甘州百姓吃鹽成了一件難事，雖然規(guī)定了售價，卻常常拿著錢也買不到，吳三木看到了商機，同時，為了吳燕山的大事，吳三木需要購買貯備糧食，原打算多出點血，打通韓起茂的關(guān)節(jié)，取得糧油、食鹽經(jīng)營權(quán)，沒想到……。
　　吳三木從旅部出來，直接到了稅局。
　　開春后，馬福壽親自帶兵打掉霸占山峽馬場的幾股勢力，接管了馬場，宣布大馬營三萬多畝草場為軍馬養(yǎng)殖場，韓旅長的幾項計劃宣告完成。但食鹽、糧食問題弄的市民怨聲載道，上任不久的縣長袁志偉為此找過馬福壽，他雖然不把縣長本人放在眼里，但是糧食和食鹽經(jīng)營問題還得解決，韓旅長點撥他時就說過“甘州人的生計揑在你的手心里”這樣的話，不管怎樣，總得讓老百姓活下去吧。當吳三木找到他商量開一家專門經(jīng)營糧油、食鹽批發(fā)業(yè)務(wù)的商號，并說是旅長同意的，馬福壽很痛快地表示支持，兩人商定，成立甘州糧油批發(fā)商行，由吳三木經(jīng)營管理，所有零售商必須到稅局辦理證照，繳納相應(yīng)費用，從甘州糧油批發(fā)商行進貨，否則視為走私。
　　馬福壽既收到不菲的辦證費，又解決了糧油、食鹽的流通問題，一舉兩得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得到軍方支持的吳三木行動十分迅速，把牙行搬進市場，從大倉開辟出糧油倉庫，原來牙行的門市做為新的糧油、食鹽交易場所，不到一個月，甘州糧油批發(fā)商行就開張營業(yè)，由于糧食和食鹽的進貨渠道由官方控制，吳三木輕而易舉的就掌握在手中，而食用油卻成了吳三木心病。新任糧油批發(fā)商行的管事李云對吳三木說:“掌柜，甘州城附近十里八鄉(xiāng)，就數(shù)鄒家油坊最大，拿下它，其它油坊就好辦，當家的鄒世平是***里的四爺，您看是不是去拜訪一趟?！?br/>　　吳三木說:“我們讓稅局以走私的名義封了油坊，從重處罰，逼鄒世平就犯?！?br/>　　李云在劉元柱手下多年，學到了一些東西，聽到吳三木要上硬手段，說道:“掌柜，我們的目的是賺錢，不是整人，拜訪鄒世平，講明這里面的利害關(guān)系，他要是合作，不就結(jié)了，不合作再來后手如何。”
　　吳三木覺得李云說的在理，就說道:“是我想左了，李管事說的有理，先禮后兵嘛，那就見見吧?！?br/>　　吳三木帶著李華堂到了鄒家。家里人說去了油坊，兩人找到油坊，守門的老漢說:“鄒財東在里面，你們要不嫌熱可以進去找，要不在外面等也行?！?br/>　　李華堂說:“掌柜，我們進去吧，還沒有見過油坊是咋榨油的，去看看?！?br/>　　兩人還沒有進油坊，就聽見粗聲大氣的號子聲，“嘿呦呵、嘿呦呵、……，”每一聲號子伴隨著沉悶的撞擊聲。
　　兩人進了大門，一股熱浪夾雜著油的香氣撲鼻而來，適應(yīng)一會兒幽暗的光線，看見一段巨大的圓木，上方從中挖空為槽，槽子上排列著許多尺五大的圓餅，一端頂著一根稍細的圓木，下面墊著巨大的木墊，四個壯漢輪流用木錘擊打木墊下的木楔子，伴著一聲又一聲悠長的號子聲，木錘重重打在木楔子上，圓木槽子上的圓餅因擠壓汩汩地冒出油來，順著木槽流進了油池子。